《小白狐修炼笔记》弋朵云

63、回家

　　“洞庭波起兮鸿雁翔，风瑟瑟兮野苍苍。浮云卷霭，明月流光。荆南兮赵北，碣石兮潇湘……”
　　洞庭湖的风景，润玉从前只在诗句中听闻，如今终于得以亲眼一见。不知是否因为这里是夜神故乡的原因，他只觉得此间风光，比任何诗词里描绘的都要美。
　　又一个休沐日来临时，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三个多月了。在夜神的反复动员下，润玉终于鼓起勇气和他一起回家看望母亲和弟弟。
　　“应鲤，阿姨会不会不喜欢我？”润玉捏着夜神的手，紧张地问。他因为这件事情已经担心了好多天了。
　　“你放心。只要是我喜欢的，娘亲一定喜欢。再说了，我们玉儿这么可爱，性子又好，谁见了会不喜欢？”夜神把润玉的脸蛋亲了又亲，柔声安慰他。
　　为了转移润玉的注意力，夜神一路上都在饶有兴致地给他说着自己的童年趣事。“我小时候啊，这边原是一片水田，有一回我蹲在田埂上捉泥鳅，还一头栽了进去，弄得满脑袋都是泥巴呢。回去可把我爹娘笑坏了。”“你知道吗，当年我还爬到这棵树上掏过鸟蛋呢，结果不小心碰到马蜂窝，吓得我直接从树梢跳下去摔了个大包，都忘了自己会飞。”……他不惜自毁形象，把自己当年那些糗事统统说了一边，终于把润玉逗笑了，心头的焦虑也暂时放到了一旁。听着夜神回忆自己的童年，润玉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自己终于走近了他的过去，也陪伴着他长大了一般。他知道，夜神年幼时是受过很多苦的，可他却半个字也没有提起，想起来的全是这些欢乐有趣的时光，不知是为了宽慰自己，还是他真的对那些苦难毫不在意。
　　到了洞庭湖畔，两人念了个屏水诀，一起沿着水下通道向着夜神的家走去。他们都是龙身，在水中穿行自然是不在话下。
　　“应鲤，回来了啊！”
　　“应鲤，好久没回来了！”
　　“应鲤，带朋友回家啦？”
　　“应鲤，有空来我家坐坐啊。”
　　……
　　一路上都能碰到热情的乡亲，鲢鱼伯伯，螃蟹大婶，乌龟爷爷，水草叔叔……夜神挨个打招呼，把润玉一一介绍给他们。他当年困窘时，也不是没受过冷眼和欺负，但如今衣锦还乡，周围人的态度齐刷刷地温暖如春了起来。夜神却像是毫不记得当年旧事了一般，对每个人都颔首微笑，亲切有礼，没有半点上神的架子。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趋利避害本就是人之常情，倒也不必对旁人太过苛责。况且当初对我家伸出援手的乡亲也不是没有，那些温暖我一直都记在心间。母亲常对我说，要记恩，不要记仇。现在我日子过得好了，他们当中很多人还是很苦的。有恩的尽力报恩，至于那些过去对我家不好的，如今早已不在一个层面，我又何必再去计较？”见润玉不解，夜神悄悄对他解释着。润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前方便是夜神的家了。夜神虽然在天界任职多年，但拿的是固定的俸禄，又养着一家子，经济上依然不很宽裕。眼前的房子经过翻新，贝壳为瓦，珊瑚做墙，通体雪白，干净大方，但与华丽丝毫沾不上边。
　　“娘，鲤儿，我们回来啦！”夜神推开虚掩的门，朝屋内喊了一声，一大一小两个红色的身影便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
　　夜神的母亲红菱真身乃是一尾红鲤鱼。润玉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明白了夜神那惊人的美貌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了。她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红裳，未施粉黛，不戴钗环，但朴素的打扮难以遮掩其绰约风采。夜神之母虽已人到中年，看上去却依然很年轻，眉眼身段间风韵犹存。那明眸皓齿、雪肤乌发、纤腰长腿，显然都在长子身上实现了复刻。而一旁的鲤儿则长得像个小包子，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五官和夜神有五六分相像，但远不如哥哥的深邃立体。
　　红菱一见到润玉，便喜笑颜开地拉住他的手，亲切地招呼道：“好孩子，我和鲤儿日思夜想，可算是把你盼来了。快让我好生瞧瞧。”她细细打量着润玉的眉眼，又从上到下端详了许久，方才满意地说：“真好看！长得比鲤儿还像他哥。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我亲生的，鲤儿是捡来的呢。”
　　“谁说我是捡来的？我真身和娘亲一样是红鲤鱼呢。”鲤儿不服气地插嘴道。
　　“润玉见过阿姨。”润玉恭恭敬敬地施礼，又对一旁的鲤儿说道，“鲤儿弟弟好！”
　　“诶，别叫阿姨，叫娘亲！以后，我便当自己多了个儿子。”红菱忙热切地纠正道。
　　“娘亲。”润玉有些害羞，乖巧地叫了一声。
　　“哎！真乖！”红菱一听，乐眯了眼睛，连忙答应，又伸手揉了揉润玉的头发。
　　“娘亲，这是送给您的。”润玉从袖间掏出了一个木匣子，双手奉上。红菱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颗硕大的珠子，晶莹璀璨，光彩夺目。
　　“这是月光明珠。以月系灵力采集月光精华注入夜明珠内，其光辉昼夜不熄，夜间更为显著。将之悬于床头，不仅可作夜间照明之用，亦有疗愈美颜之功效，可葆娘亲肌肤莹润、光彩照人。”
　　“玉儿有心了。我这把年纪，有了你这宝贝，岂不是要变成老来俏了？”红菱边说边笑，乐滋滋地将匣子收入袖中。
　　“鲤儿，这是送你的。”润玉又从袖间取出了一个册子，弯下腰笑吟吟地递给鲤儿。这是他在天界参观画展时，以留影珠记录下每一幅传世名画，之后拓印于复影纸上，整理而成的画册。他拓印得很细心，还用了最好的彩墨和宣纸，因此册子上的每一个画面都非常清晰，与原作几乎没有差别。润玉听夜神说起过，鲤儿虽淘气，却很喜欢画画，只要一拿起画笔就能安安分分坐上大半天。于是他来之前特意花费了一星期的功夫制作这个册子。
　　鲤儿一看到画册，眼睛便亮了，忙道：“谢谢玉哥哥！”他将画册一把接过，睁大眼睛一页页翻着，爱不释手。见他欢喜的样子，润玉也欣慰地微微一笑。
　　“这一路奔波，饿坏了吧？快来吃饭吧！玉儿，来，尝尝娘的手艺。”红菱朝润玉眨眨眼，热情地拉他去餐桌前坐下。桌上已经摆满了美味佳肴，各种河鲜、糕点、汤汤水水，色香俱全，琳琅满目。润玉向席上看去，竟没有一道辣菜。原来，红菱早就问过了应鲤，特意根据润玉的口味没放辣椒。
　　“怎么样？吃得可还习惯？”
　　“嗯！好吃！娘亲的厨艺真好！”润玉连连称赞，同时以行动证明，整整吃了两碗米饭，又帮着收拾碗筷，把红菱乐得合不拢嘴，越看越满意。

　　饭后，夜神带着润玉去了他父亲的灵堂。灵堂在屋子东侧，只有小小一间，但布置得十分整洁庄严。供台上，摆放着鲜花和瓜果，犹带着新鲜的露珠，显然是日日更换。灵堂正面挂着一副英气逼人的男子肖像，此人五官深邃，剑眉星目，鼻梁挺拔，目光炯炯，面部轮廓与夜神如出一辙。画像下方的供台上，放着一个木牌，上书六字：先父银澜之位。木牌两侧分别放着两个上了漆的木雕，左边是一尾银色鲤鱼，右边则是一尾银色龙鱼，这是银澜两个时期的真身。原来，夜神龙身上银灰色的鳞甲，乃是继承自他的父亲。
　　润玉和夜神并肩立于牌位前，郑重地跪了下来。
　　“爹，孩儿不孝，不能日日侍奉于您和娘亲身边，还请爹爹谅解。家中一切都好，娘亲身体无恙，鲤儿也懂事了不少，您若在天有灵，亦可以放心了。孩儿今日前来，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孩儿已觅得此生真爱，他叫润玉。今日携玉儿一同拜见双亲。娘亲很喜欢他，您也一定会喜欢的。”
　　言毕，两人一起俯身，肃穆恭敬地拜了三拜。
　　红菱不知何时过来了，她在灵堂门口望着二人的背影，嘴角含笑，眼中却已是泪光莹莹。

　　休沐的时间太匆促，只有短短一天，因此，两人吃过晚饭，便要回去了。临行前，鲤儿恋恋不舍地牵着夜神的衣角，不肯松开。
　　“鲤儿乖，哥哥下次有空再带着玉哥哥回来看你。你好好用功，以后飞升上仙了，就可以去天界找我们玩了，好不好？”
　　“好。哥哥你们一定要记得早点回来看我啊。”鲤儿撇了撇嘴，忍住了眼中的泪花。
　　“好，一定！”夜神微笑着摸了摸鲤儿的脑袋。
　　这时红菱拿着个首饰盒，走了过来。“玉儿，娘亲也有礼物送你。”她边说边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饰品来——是一串水蓝色的人鱼泪，与应鲤腕上的一模一样。
　　“这是我和他爹当年的定情信物，和应鲤的正好是一对。我保管了三千年，如今就送给你了。希望你们小两口就这样一直恩恩爱爱下去，好好过日子，那为娘也就放心了。”红菱说着，便将人鱼泪戴到润玉的手腕上，满意地端详着。
　　收到这珍贵的赠礼，润玉心头一阵感动。他不知不觉便噙了眼泪，泪光闪闪地看着红菱，郑重地说：“谢谢娘亲！我一定好好保管，也一定真心对待应鲤。”
　　“好孩子，我对你自是放心的。倒是应鲤这个臭小子，有时候脑子犯浑，不懂事，还请你多多包涵。要是他敢欺负你，不要怕，只管来找我，娘亲给你做主！”
　　“娘，到底谁是亲生的啊。”夜神忍不住插嘴道，他复又认真地说，“您放心吧。玉儿可是我的心肝宝贝，我疼他还来不及呢，哪里舍得欺负？”
　　“最好如此，不然，娘可不会向着你！”红菱用力一戳夜神的脑门，夜神往后一躲，趁母亲不注意，偷偷对润玉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把润玉逗笑了。

　　“怎么样？我就说我母亲一定会喜欢你吧。”回去的路上，夜神一边驾云一边扭头对润玉说。
　　“嗯，娘亲人真好，对我也特别好。”润玉一脸幸福的笑意。此刻，他出发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这何止是对你好啊，我看我这个亲儿子都要失宠了。”应鲤嘟着嘴，摆出一副吃醋的样子，“没想到，别人家是媳妇和婆婆争宠，我现在是要和自己对象争母亲的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