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狐修炼笔记》弋朵云

18、心意

　　夜幕四垂，宫苑一片静谧。只听得到三两声蛙鸣伴着夏虫的低吟浅唱，从远处的荷塘若有若无地飘散而来。如水的月色透过薄薄的纱帘，流淌进屋内，映照在少年人沉睡的脸上。
　　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个人影缓缓地靠近，脚步极轻，几乎没留下一点声响。容齐小心翼翼地走到润玉床前，俯下身来，静静凝视着他。少年熟睡的脸庞好似一朵晚夜玉昙静静沐浴在月光下，洁白而易碎，嘴角露出一丝蜜一般的浅笑。容齐连呼吸都不敢，他轻轻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润玉的脸，但手指快触到的时候又忽然停住了。他转而给润玉掖了掖被子，见梦中人嘟囔了一声，翻了下身，便立刻收回了手，只直起身默默地又看了一会儿，待润玉睡得安稳了，才轻手轻脚地离开。门又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润玉自顾自地安睡着，并不知道这已经是容齐第十五次来偷看他了。自北临回来后，他便终日躺在床上静养，吃饭喝药都是小荀子端来的。容齐一直忙于公务，没空陪伴他，只偶尔来了两三次，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润玉十分想念，但知道他忙，便懂事地不在他面前提起。幸好有容乐日日前来探望，还给他带了各种新奇的玩意儿和有趣的话本子，陪他说话解闷，让润玉开怀不少。
　　容齐处理完奏报，往往已经很晚了，想到润玉已然睡下，便只好悄悄来看一眼。但这只是表面的原因。其实真正的缘故是，自北临共度生死难关后，他发现自己对润玉的感情似乎与以前不一样了。
　　那日润玉晕倒在容齐怀里，看着那煞白的脸，他心中生起了此生从未有过的恐慌。他慌慌张张地把润玉背到客栈，灌汤喂药，擦拭身子，又握着他的手守在床边，反复试探体温，整夜不曾合眼。那一夜他才意识到润玉在自己心中处于怎样重要的位置，自己的生命中不能没有这个人。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将润玉当作小弟弟护着。可是当那日素日乖巧胆怯的润玉忽然毫无畏惧地挺身而出保护了他们，他才发现这个孩子远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而当看到容乐毫不掩饰地对润玉殷勤讨好，眼里闪烁着少女爱慕的光芒时，他心中竟泛起了一丝醋意。
　　容齐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男子，何况还是个整整比自己小了十岁、将自己视作兄长的孩子。一直以来，他都将对润玉的喜爱定义为大哥哥对一个可爱乖巧的小弟弟的疼爱。这个小弟弟为他枯寂的生活带来了许许多多的快乐，有他的陪伴，自己便感到整个世界阳光明媚，每一天都新奇而有趣，好像回到了十七八岁激情满满的少年时光。所以他宠爱他，保护他，只想尽己所能地对他好。而直到那一次，容齐才发觉事实并非如此——原来他对润玉，竟生了爱恋之情。
　　容齐已经是个历经世故的成年人了，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也很清楚这种感情是绝不被允许的。皇子的身份、传宗接代的责任、父帝母后的催逼、世俗的眼光、礼教的束缚……太多太多压力大山一般地从四面八方向他蜂拥而来，势必会将他挤得喘不过气。而润玉他只是个才十五岁未经世事的孩子，怎么能让他一起承受这些？更何况，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注定不会有结果。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生命不过短短几十年，而润玉现在是妖，以后还有可能成仙，人世间的这段经历于他此后的千年万年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匆匆一瞥。
　　他想回避，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去看了润玉几次，那孩子把欢喜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看着润玉天真的笑脸，他心下更是愧疚万分。这单纯的孩子又怎会猜到，眼前那个自己视若兄长敬爱依赖的人，心里却只想着亵渎他？又怎么会知道，那个人心底见不得人的欲望，一旦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便会连带着他一起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容齐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下作出了一个痛苦但他认为绝对正确的决定——他决心把这份爱意永远埋藏在心里，继续以一个兄长的身份去守护润玉周全，直到润玉飞升成仙、再也不需要他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