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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擦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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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橘猫总是想要逃跑,只是头上带了个罩子实在是太惹人眼,还没走到门口就被抓住后脖颈拎回来。
几次出逃未遂,加上姚纤玉酷爱钓鱼,橘猫在延华宫可谓是日日大鱼大肉,慢慢歇了逃走的心思。
又过了几日,它身上的伤彻底好了之后,姚纤玉把它脖子上的罩子取了下来,系上驱虫小铃铛。也不再拘束着它,任它想要去哪里都可以。
谁知,橘猫似乎把这里当成了它的家,平日里就在延华宫里面溜达。偶尔出去一次,到了饭点也会准时回来。
延华宫一只闲猫还是养得起的,于是橘猫在这里定居下来。
一晃就到了腊月,天气严寒。前几天连下了几场雪,外面都是铺天盖地的白。
姚纤玉没有“独钓寒江雪”的雅兴,只想坐在殿中抱着橘猫,围着暖炉烤火。
问她为什么不烧地龙?
问就是穷。
为了节省开支,连皇帝都能用炭盆,你一个小小的妃子敢烧地龙?
就在姚纤玉因此一百八十三次叹气的档儿,外面传来了小太监的通禀声:“陛下驾到。”
姚纤玉正要起身去迎接,一身银黑大氅的萧桓裹挟着寒气走了进来。
他一边走一边用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将脖颈处的系带解开,姚纤玉双手接过,交予花前。
这段日子,萧桓时常会来延华宫,两人也不多进行交谈,只一起研究印字之事,虽然没有多大的成果,两个人的关系倒是亲近了许多。
“陛下今日来的有些早,我还未让膳房摆饭。”姚纤玉道。
“无妨,我来是有事与你商谈。”他一撩衣摆坐上坐榻,“那位张木匠拒绝朕的招揽,无论威逼还是利诱。”
他的声音闷闷的,似乎因为这件事有些郁闷。
姚纤玉没忍住轻笑了一声,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看得萧桓更是郁卒。
“不是他不好招揽,而是陛下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他孤身一人,没有亲眷,威逼他索性直言‘一头撞死’。至于利诱,他是个知足常乐的,有够他每日买酒的钱就行,多的他也不要。”
萧桓点头道:“确实如你所说。”一想到秦久被老头油盐不进为难的样子,被气笑了。
姚纤玉叹息一声,道:“得亏是陛下派人过去,他还顾忌一些。我当年可比你惨多了……”
说着,捧起一杯茶看向窗外,陷入了回忆。
萧桓正等着听她诉说如何惨,她竟然硬生生将话头掐住,没有了下文。
萧桓心里像是有一只小猫,挠得他直痒痒。
只是他是一国之君,实在不好意思追着人问,直白地说自己想听后续。
他亦捧起一杯茶,不动声色地接了一句:“怎么个惨法?”
听他这么问,姚纤玉的注意力被拉回来,放下杯子,一副要长篇大论的样子:“当年我年纪尚小,才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因着机关小人……哦,就是之前我给你看过的那个,不过当时还没有那么精巧,但也是十分精奇了……这么个能人,我怎么舍得放过,生了招揽之意……”
“……无论我如何利诱,他都不肯答应……我自然不肯放弃,日日到他家拜访……终于他被我烦得不行了,终于肯松口……说让我替他做几件事后,他就同意我的条件,但是必需我亲自做,不可假手与他人,且在我把所有事情完成之前,不可再来烦他……我自然是答应了……”
萧桓这个倾听者当得十分称职,姚纤玉刚停下,他便紧接着问:“然后呢?”
回想起当时的事情,姚纤玉到现在还是忍不住气恼:“我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按照他的要求把所有事都做完之后,再去找他,他人早就人去楼空了。”
萧桓被这个事情发展逗乐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那时我才反应过来,他根本不是诚心与我说话,只不过是想要清净一段日子顺便遁逃罢了。”
她说着“哼哼”两声,一脸狡黠:“不过我也不是傻子,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么一出,提前在他家附近安插了几个人看着他……”
“现在回想起他再次看到我时,那副见到鬼一般的样子,还是觉得好笑……”
“不过,他还是宁死不屈,我只好日日去砸他家的门,不对,是日日去拜访他……他不让我进,我便翻墙进去……最后他实在没办法了,便随意我进出他家,只当我不存在……慢慢地我们也就说上话了……”
少女讲起过往之事时,双眼亮晶晶的,眸中焕发无限光彩,神情愉悦,可见那段记忆对于她来说是多么的有趣以及值得怀念。
坐在她对面的萧桓微微屈起手指。
光是听她叙述的这一件事,就能感受到她年少时期的活天真活泼、聪明狡黠以及——
肆意妄为。
想要做一件事可以花费半年只为了完成那件事;被别人关在门外,可以毫不在意地翻墙而上。
真正的她,他了解到的恐怕不到十分之一。
有一点却无比明确:真实的她绝不是眼前这副贞静贤淑的模样。
一切都是伪装。
进入这座华丽的牢笼之后,又有几人可以随心而为呢?
他忽然有些愧疚,不敢面对少女明媚的双眸,垂眸缓声问道:“你在宫中这段时日过得如何?”
姚纤玉没料到他会有这么一问,愣了一下,才结结巴巴回道:“……挺、挺好的,宫里的姐妹们都很有趣,待臣妾也很好;小厨房的厨子也比家里的好,会做很好吃的点心……”
要是陛下您别总来监工就更好了。
萧桓听了沉默不语。
姚纤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急转直下,正想试探地问他怎么了,那边花前过来回禀道:“娘娘,晚膳已经备好了。”
二人移步到饭厅。
华灯初上,暖色的灯光下,映照得一盘盘精美的吃食更加鲜香欲滴,令人胃口大开。
萧桓因为心中堵得慌实在没有什么胃口,草草加了几筷子,便不动了。
那边姚纤玉吃得正欢,哪里肯让皇帝打断自己。拿公筷给萧桓夹了一块酥饼。
萧桓因着愧疚,没有拒绝,没话找话地问她:“这什么什么馅的?”
“枣泥馅的。”她指着酥饼顶端的红色小印花道:“这个印的是枣花,所以这个是枣泥馅的;这个印的是一颗红豆,所以是豆沙馅的;这个是朵玫瑰花,因而是玫瑰馅的。”
“那这一排岂不是豆沙枣泥玫瑰;下一排全都枣泥的?”
姚纤玉正欲点头,忽而眼中迸射出精光,对着萧桓大叫道:“陛下英明!”
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跳而起,快步走到西厢书桌前,将堆在桌子正中的书籍推到一边,吩咐道:“花前,将我的图纸拿出来;月下,去拿我的雕板!”
被她突然一惊一乍搞得有些晕头转向的萧桓,闻言瞬间明了,向来多一分表情都觉得麻烦的脸上不禁露出喜意,大步流星走到姚纤玉身旁,看她拿着炭笔写写画画,然后又全部涂掉。
姚纤玉进入工作状态,心中只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丝毫没有注意到大周朝最尊贵的皇帝陛下正站着看她画图,自然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坐着而让皇帝站着有多么的不妥。
萧桓也不矫情,自己从一旁拉过来一张椅子坐在她身旁。
很快,花前和月下将东西取来。
姚纤玉接过图纸,扫了一眼,团吧团吧扔进一旁的炭盆里。
火舌迅速舔舐上纸张,瞬间吞噬殆尽,只留下银黑的灰烬。
花前将雕板交给她,她头也没有抬,对着花前吩咐道:“工具箱。”
话音刚落,一个工具箱就出现在她的眼前。姚纤玉终于肯抬起头,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萧桓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
这个花前倒是个得力的。主子只是吩咐一句,她便料想到之后所有的可能,提前做好准备,免得主子多费口舌,自己多余做工。
姚纤玉打开工具箱,拿出一把小锯子,来到窗边的桌子旁。
这张桌子与书桌不同,是专门仿照木工所用的工作案板制作的,好用来进行雕刻。
她用炭笔在雕板上画出一个六寸见方的框框,又在其正中画了一个十字,将框框分成大小相等的四分。
画好之后,她拿起锯子从一处开口,而后“呲嚓呲嚓”地锯了起来。
寒冷寂寥的冬夜,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与华丽的肃穆的宫殿格格不入。
四块雕板分别成型之后,姚纤玉在一块雕板的左侧底部画了一个凹槽的形状,顶端也是如此。
右侧则是将上下两面提出一定的厚度,看形状,刚好能够与左侧的凹槽吻合。
标记做好之后,姚纤玉拿着凿子开始凿凹槽。
平日里没怎么用过这种东西,再加上她有些兴奋,手下每个轻重,一不小心划伤了手指。
花前见了忙去一旁找到小药箱,想要帮姚纤玉包扎,就见萧桓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她只好把药膏和纱布递给萧桓。
萧桓接过纱布先将上面的血渍擦干净,挖出一小坨药膏小心翼翼地揉在指腹上。
他眉眼低垂,一只手捧着姚纤玉的手,一只手十分轻柔地在她的指腹上轻轻打转,专注而认真。
指腹相接、摩擦,麻麻痒痒。
十指连心,萧桓觉得这股酥麻感顺着手臂直接传到了心里。
有些不想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