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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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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金山上,垭口之间,满山满坡挂满了经幡,各种印着经文图像的风马旗在艳阳里,在大风中翻飞摇曳,透着光,看经幡上的经文起伏,神秘而圣洁。
秦落带着安歌跟宋阳去撒隆达,大风起兮,风马旗上经文翻飞,安歌虔诚的看向头顶的风马旗,笃定神一定能听到她的许愿。
许给家人,许给陆离,许给朋友,却独独忘记许给自己。
宋阳看着身边虔诚的女子,心中微动,她变了,变得越发沉寂清冷,甚至隐隐有些不羁,像着西藏的风,让人琢磨不透,自陆少走后,她就一点一点在发生变化,世上哪有什么感同身受,所以她不说,他也不问。
陪着她去苍凉寂静的雪山脚下,看日月轮回,看星河斗转,陪她去布达拉宫看着那些磕长头的朝圣者,感受他们的虔诚与信念,陪她去听听喇嘛做晚课,在佛经中感受神秘西藏的脉络。
无声的陪伴,是宋阳给她最好的安慰。
回民宿的路上,宋阳看着车外扬起的石沙开口:“我们什么时候去下一站?”
安歌手指轻轻摩挲着披肩的流苏未来得及开口,秦落倒是兴致勃勃问道:“下一站去哪?”
“云南,在这里待了一周,想去云南看看。”
“西藏不好吗,去云南做什么?”
宋阳笑笑,“西藏很好,我很喜欢,不过心在路上,哪里都想去看看。”
下车时,安歌轻轻拽了宋阳的衣袖,两人并肩在拉萨的街头走着,女子大红的披肩上印着某种蓝色的图案,很漂亮,安歌今天带了一顶黑色的渔夫帽,小脸藏在帽子里,长发散乱,别有一股风情。
长相痞帅的男生跟温柔沉静的女子,走在街头颇为显眼,尤其是那女子,在这街头,格外显眼。
“宋阳,爱上一座城要多久?”
少年看着街头摆放的陶艺品,缓缓开口:“一眼,一眼就够了。”
安歌紧了紧披风,“是啊,一眼,我只用了一眼,便爱上了这座城,不愿离去。”
宋阳笑着敲了敲她的帽子,“知道了,云南你不想去,在车上你沉默时,我就什么都懂了。”
“谢谢。”
谢谢你一路无声的照料,谢谢你默默无言地陪伴,谢谢你善解人意的理解。
“那你还住尘世?”
“秦落不肯放我走,说在西藏只能住在她的地盘上,还说要雇我当服务员。”
女子低头浅笑,长发飘散,自由而不羁。
“待多久?”
“再待一周。”
宋阳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眉宇间皆是关怀,“你好好的,有事打电话给我。”
安歌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心。
两人漫步在拉萨的街头,安歌觉得世界都变得安静祥和。
第二天,宋阳出发前往云南,宋阳揽着她与秦落在尘世的门口合照留念,照片上少年阳光灿烂,安歌温婉浅笑,秦落明媚风情,后来那张照片被秦落裱好,在尘世的墙上一挂许多年,那段日子,是安歌最想要的生活,岁月静好。
晚上,秦落搬了椅子与她坐在店门口闲聊,看街市上的人来人往,月升星移。
“安歌,我一直想问你,那天你到底哭什么呢?虽然你不经意的岔开了话题,我很好奇。”
安歌拿起地上放的酒瓶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入口绵柔,清香纯冽,好酒。
“我有一个想念的人,每每想起,心神皆痛。”
秦落偏着头看向她,安歌这样的女子,什么样的人,才会让她牵挂至此。
“负心人?”
女子勾唇,侧脸精致美好,情深说道:“不是,我的心上人。”
“秦落,你呢?”
“一个人跑来西藏开民宿,一开好几年,为什么?”
秦落垂着眸子,随即笑道:“以前念书的时候喜欢满世界跑,后来父母遭遇空难,就是在前往西藏的班机上,双双去世,我便想来看看,是什么样的地方,让他俩从国外跑回来。”
“抱歉。”
秦落大气的搂着她的肩膀,爽朗道:“不必抱歉,都过去了,我现在在这开民宿不也挺好,淡季出去旅游,旺季回来看店,还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
“开始,我没想在这里一直住下去,可是安歌,那个时候,我太孤独了,好像世上只有我一个人了,我就是在这家民宿里感受到了温暖,后来我在这一住就是一个月,白天到处游荡,晚上跟店里的游客一起喝酒,听他们讲讲旅途的故事。”
“最后,以前的老板不干了,我就出钱把这买了下来。”
安歌伸手抱着她的胳膊,轻轻抚摸着,“挺好的,多自在。”
“是啊,多自在。”
店里传来游客的呼唤声,秦落应了声,松开她的手进去了,安歌看着街上来往的人们,想起了仓央嘉措和他的爱情,多情的男子被政治裹挟,最后成了政治的牺牲品,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爱了陆离那么久,她渐渐看清自己的心,所谓喜欢,抵不过想让他活着的意念,阿离的病发跟离去看似偶然,其实是必然的,未来的每一天都是未知的,危险跟意外随时都能发生,她不可能一生平安无忧,而他也不可能一直护住她。若是治不好病,就会像一颗炸弹伴随她跟阿离的一生。
陆离心知治愈的希望渺茫,不愿连累她的一生,所以选择放手,选择离去,可是在这段爱情里,他低估了安歌对他的喜欢。
陆离的心像紧闭的门,将所有的善意、温暖拒之门外,当你一旦打开那扇门,他的世界里便只看得到你。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至少能等到释怀,或是忘却的那一天,所以,他要好好活着。
不知不觉,一瓶酒见底,安歌靠着门槛,眼中有热泪涌出,眼皮沉重,有人在她耳边轻轻换着,终于阖上双眼沉沉睡去。
在梦里,她一袭白纱,沉静从容,身边牵着她的男子,温润如玉,英俊帅气,却不是她的阿离,是王冉,突然,她看着手里的捧花就落了泪,身后有人轻声唤她,清隽矜贵的男子西装笔挺,看着她唇角微扬,眼神温润。
眼角有泪不断流出,落在枕头上晕成水渍,秦落看着被自己扶进来的女子,不由喃喃道:“你该会有多想他?”
思念成疾,泛滥成灾。
美国此刻天光大亮,佛罗里达州,别名阳光之州,日光倾城,陆离看着窗外的浮云,微微闭上了眼。安歌最喜欢明媚暖阳,她若是来了,一定欢喜。
他来美国已经近一个月,诺曼教授的治疗方案长达五年之久,还有四年零十一个月,他才有可能完全恢复。陆钰跟徐烨已经回国,林落大学毕业被陆钰派来照顾他,公寓买在五月广场旁边。
陆离被允许出院后,林落每天都会陪着他去五月广场,风雨无阻,五月广场上很热闹,有街头艺人,有画家、有搞音乐的自由音乐人,而陆离会先去花店买上一枝红玫瑰,然后去五月广场上一坐就是一下午。
林落发现吸引陆离目光的女子,无一例外,全是亚裔女子,她们皆有着清丽的面容,在画画时眼神专注,一头黑色的长发,令人羡艳。陆离会把花送给她们,然后递给她们一张照片让她们画照片上的女子,林落听陆董提起过,照片上温柔浅笑,清澈纯净的女子,就是陆离偶尔嘴里念及的安歌。
那样的女子,只是在照片里,便可见其神韵,难怪陆少无法忘怀。
除了去广场送花,定期去医院复查外,陆离经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关就是一天,有时林落担心出事,进去便见他捧着厚厚的英文书再看,他大学时在国外念的金融,隐约辨认出陆离看的是数学原文书。
他们之间很少交流,大多数时候陆少是沉默的,偶尔失控,便会跟他说起那个叫安歌的女子,从陆少的言语中,林落知道陆离很爱她,谈及她时,连雾蒙蒙的双眼都会变得明亮起来,他只是听着,不作回应,却无数次的猜想,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在陆离的心里,他们相爱,是两年,还是一生对陆离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生,他的心里只住了她一个人。她要他活着,他便好好活着,即使痛苦不堪忍受,即使思念痛彻心扉。
......
二零一三年的九月,西宁大学开学,安歌当时报专业的时候填了法学系。王冉说,世界就是一盘游戏,而法律则是其中的游戏规则。在安歌看来,法律更像是保护自己的武器,她想自己做那个执剑的人。
安歌住在225宿舍,四人间,下面是书桌,上面是床铺,舍友都是家里人送过来的,她却是王冉跟刘宁送过来的,画面略显诡异。
开学前,妈妈曾打过电话,说是过一段日子就回来,言谈间提及阿离,她只道陆离很好,却在妈妈问及阿离在哪所大学念书时,陷入缄默,明明谎话可以张嘴就来,却在那一瞬间张不了口,因为明明,他们就会在一个学校,挂断电话前,母亲嘱咐她,一切都会过去的,明天总会更好。
王冉性子温和,长相儒雅,三言两语便打破了房间里一瞬的安静,一口一个叔叔阿姨,熟稔而大方。
刘宁帮她把东西搬到房间便回去收拾自己东西了,王冉不住校,所以有空。邻床的姑娘,为人热情,拿着抹布帮安歌把桌子上的浮灰一一拭去,安歌拿着床单,对她说:“谢谢。”
面前的姑娘高高瘦瘦的,单眼皮,高鼻梁,是那种很有特点的长相,安歌有一六五,她比安歌还有高上半个头。
“我叫顾琳娜,你呢?”
安歌礼貌回道:“李安歌,叫我安歌就好。”
顾琳娜停下手里的动作,偷偷指了指正在陪家长聊天的王冉,小声道:“男朋友?”
安歌轻轻眨了眨眼,“嗯,男朋友。”
“你男朋友好帅,他也在我们学校吗?”
安歌点点头,“计算机系,他叫王冉。”
顾琳娜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们是情侣学霸啊,一起考来的,厉害。”
安歌笑了笑,没再解释。
所谓男朋友,王冉倒也称职,像学生证、图书卡之类的东西,以及日常用品皆是他去帮安歌置办的,顾琳娜躺在床上感叹道:“安歌,你找了个好男朋友啊。”
顾琳娜是东北人,热情爽朗,直白热情,尤其是那一口东北话,格外有意思。
另外两个舍友,郭梦跟周子菁。
郭梦是陕西人,淳朴真诚,长相很漂亮,周子菁是苏州人,柔柔弱弱,让人不由产生保护欲。
这是安歌第一次住集体宿舍,跟想象中有些不同,新奇,陌生。深夜,她听着宿舍里的浅浅呼吸,渐渐入眠,四年相处时间,想要熟稔交好,尚需时间相互适应。
那晚她久违的梦见了高中时的阿离,风中摇曳的风马旗,晒被子的秦落,大笑的阿尧,弹吉他的宋阳,打打闹闹的魏炜跟舒晚,打游戏的潘杰跟刘宁,一夜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