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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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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年少情深,也难抵这岁月的细水长流,以前有多爱,后来就有多恨,恨这人心易变,恨自己,恨别人。
王冉拿到离婚协议书时,忙给母亲去了电话,他以为母亲会开心激动,却没想母亲只是淡淡说了句知道了,平淡而沉静。
冉晗之挂断电话,下一秒扶着墙滑坐在地上,捂着脸放声痛苦,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她与王征,从小吃一桌饭长大,到如今两两生厌。
有把生锈的刀子刮割着冉晗之的心脏,霎时间,一种剧烈的痛感从心口处弥漫开来,脸色惨白。
她爱了那么多年的征哥,这场爱恨贯穿了她整个人生,不得善终。
小时初见,少年心事,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名字,王征。
那年初夏,她听说征哥大学毕业即将会汉江工作,她特地换了平时不常穿的裙子去接他,年少相知,她最懂他,他喜欢柔弱可依的女子,不像她,不够柔情,她想让他欢喜。
可没等到她见到王征,便被好友樊清□□,樊清是王逢之战友的儿子,仗着家里背景雄厚一直无法无天,对她死缠烂打很多年,求之不得,终是在那一天朝她伸出了魔爪。
她醒来见自己与樊清赤身裸体躺在一起,便知道,一切都完了,她的未来,她的爱情以及她未能说出口的那句话,都死在了那一晚。
第二天,她回到家时,王征已经在家等她了,从他的眼睛里冉晗之知道,王征爱她,炙烈而直白,而她却早已配不上他的爱情,所以在他告白的时候,毫不留情的拒绝了王征,谎称自己已经有了男朋友,就是樊清。
很快,樊家因为公务上的事情出了差错,渐渐没落,王征给了樊清一笔不菲的金额,让他们全家移民出国,也是那个时候,她发现自己有了孩子。
从小寄养王家,王逢之宠她、教她,可少女的不安无人可诉,她总活得战战兢兢,直到肚子的生命在肚子里第一次踢她的时候,她激动到落泪,血脉相连原来是这种感觉。
王征要娶她,她是欣喜的,也是害怕的,怕他不接受,怕他不要这个孩子,可她也是自私的,她爱王征,想跟他过一辈子,她爱肚子里的孩子,想让他能有个家,所以他娶,她嫁。
结婚前一晚,王征搂着她的肩问她要不要后悔,她默了一瞬,说不要。
那时,她也想问问他会不会后悔,她想将一切坦白告知,却被王征用吻堵住了嘴,她贪恋他唇瓣的温度,便将一切真相咽进了肚子。
直到肚子显怀,王征起了疑心,她不敢说,那个时候她才知道樊家的事情根本不是什么错误,而是王征为了逼樊清离开她用的手段,王征刚知道她怀孕时,一夜未归,回来后不言不语,随后便一定要拖着她去医院打掉那个孩子,生命是无辜的,她不愿意,争执间,王征第一次动手打了她。
她甚至还记得王征手心的温度,身下传来的剧痛,触目的红。
那个死去的孩子,成为她跟王征之间不可抹去的伤痕,直到有了王冉,两人间的隔阂渐消,可是好景不长,就在她以为噩梦初醒,得见天明时,樊清回国了。
误会渐深,王征气她的不解释,她气王征的不信任,这段感情终在那个女人插足时,走向了尽头。
王逢之觉得亏欠她,是王家没能保护好她,是王征辜负了她,便对王冉爱若珍宝,她自觉亏欠王征,便由着他,不离婚也好,不爱了也好,都由他。
回首望去,她与王征早在平淡的流年里相去甚远,如今回头,方才察觉,原本没有对错,他有错,她亦有错。
若是当年,樊清没有伤害她,她与王征是不是也能如她所愿,幸福美满的走完一生。
她的年少情深,少女情事,终于在今天得了一个答复,即便这个答复,她等了太久。
泪水顺着指缝流淌,冉晗之恍然间看见自己当年第一次来到汉江,怯生生的模样,俊朗温和的小男孩牵着她的手,轻轻喊她妹妹,这一生便交付给他了。
她想,有的事情,该有个结局了,尘归尘,土归土。
......
王征的事情在汉江乃至全国闹出了不小的风波,经过多番调查,贪污受贿的事情虽不是他本人直接参与,但他的下属、情人皆有受贿行为,此外作风不良、婚内出轨、道德败坏,即日起卸任汉江市市长一职,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尘埃落定,安歌看着手中的报纸,心中感慨,自是人情冷漠,报道中提到王征的那位待产的女友不知去向,小儿子王强在医院无人照料,她端起茶轻轻抿了口,倒也不甚担心,王冉对这些事情不会坐视不理。
脚下的素描纸铺了一地,每一副都描绘的是同一个男子的精致眉眼,温柔浅笑,清隽冷冽,疏离淡漠,双眉紧蹙,她脑海里鲜活的阿离,一笔一笔皆绘于纸上,不知画了多久,自从跟魏炜他们见过面后,她便把自己关在家里,不眠不休,她怕自己忘了。
外面又下起了雨,触目所及一片乌蒙,凉风吹过,安歌起身关好门窗,看着阳台上的被风吹乱的花,眼里湿润,克制情感,但只要不经意的触碰到与那人有关的记忆,便能触动心底,浮现无休止的疼痛。
“阿离,其实,我很想你。”
若有似无的语调,融在微雨里,散在斜风中。
.......
大洋彼岸,诺曼教授看着病床上苍白高大的男子朝着自己的学弟徐烨以及身后的陆钰微微摇头,然后用生硬的中文表明自己的看法。
“烨,你知道,这种心理疾病需要病人有强大的求生欲望,还有,治疗,需要他的配合,完全依赖于医生,这不靠谱。”
“还有,他对治疗有着,非常大的,敌意,拒绝说话,在给他打针的时候,他的身体很抗拒,而且意志十分顽强,在身体上表现出来,痉挛,这样的现象。”
“或者,我们可以考虑电击疗法,虽然有一些,副作用,但是会很有效,不是吗?”
徐烨看着病床上陷入昏迷的男生,心中钝痛,他朝诺曼点头示意,“诺曼,请给我一些时间,他对我来说,像弟弟一样,这样的治疗方法,对他的记忆力,认知能力会有很大的伤害,我需要得到他的同意。”
六月二十三,陆离来美国整整十三天,不言不语,如一潭死水,掀不起一丝波澜,他躺在病床上,昏昏沉沉,一度以为自己临近死亡,冰冷的针头刺入他的皮肤,他甚至没有一丝痛意,周围很安静,偶尔传来徐烨与医护人员用英语交谈的声音,他像是躺在冰凉的海里,随时都会被沉没。
混沌之间,他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和安歌。
安歌说:“阿离,你别怕。”
安歌说:“阿离,你真好。”
不过十日,便让他感觉经年已去,垂垂老矣,他闭了闭眼,窗外的阳光刺眼,是个顶好的大晴天,安歌会喜欢的。
“安歌给你打电话了,你一直昏迷中,我也没替你接,她给你留了言,要听听吗?”
没得到回应,徐烨兀自打开了那段留言,女孩的声音空灵,甚至隐带笑意,可其中难掩的绝望让陆离浑身的肌肉紧绷。
安歌说:“阿离,若你安好,我便遂你心愿,我们分手,你若选择死亡,安歌去黄泉路上找你,再无快意余生。所以阿离,你要岁岁平安,我们此生不见。”
陆离彷佛坠入寒江,一种尖锐的、刺骨的痛意在心脏处蔓延,岁岁平安,我们此生不见,胸口窒息,喉头微甜,竟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在雪白的床单上漫开。
眼前一片黑,昏迷前他听见徐烨的怒吼:“陆离,你得活着,你要是不想活了,安歌怎么办,你得活着。”
安歌怎么办,这句话刺激着他几乎崩溃的神经,即使昏迷之中,这句话也出现在他混沌的意识之中。
他的人生,一步一步都在走向绝望,这条路黑暗而艰难,直到安歌出现,让他贫瘠而荒芜的人生多了些色彩,直到他再次跌倒,这才发现,这条荆棘密布的路上,她也会变得伤痕累累,他到了悬崖,无路可走,只能赶她离开,不与他一起,每条路都是生路。
幸福安康,明明是最普通的四个字,他却给不了她,她怎么能过得不好呢,她要好好的生活,像他想的那样,有一段甜蜜的爱情,有一个健康贴心的男友,一份不错的工作,未来还会有可爱的孩子。
陆离陷入长长的梦境,梦里,他的病终究是没有治好,变得极端,最后选择了自杀,而安歌在梦里哭着要去找他,不得善果。
醒来后,陆离叫住陪护的护工,声音沙哑,低沉动听,他用英语说:“我要见徐烨。”
徐烨进来时,他正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发紫,静静的看着窗外的蓝天,看起来随时都能离去,病痛让陆离痛苦不堪,这几天他不肯进食,每日靠着营养液活着,徐烨知道,他这是不想活了,悲观而绝望。
如今肯找他来,看来昨晚的话对陆离来说不是无关痛痒,以前觉得李安歌对陆离的影响太大,不知是好是坏,如今看来,安歌会是陆离的生路,唯一的生路。
“徐哥,她,还好吗?”
陆离的眼睛无波无澜,像一口枯井,深邃而安静。
“不知道,好不好,你自己回去看。”
陆离那双黑眸里,不出意外的闪过一丝浮光,徐烨没再追究那抹浮光背后的意味,微勾着唇角,他就知道,就算是为了安歌,陆离也萌生出些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