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症-仅为你而作》辛舒禾

2、第 2 章

　　“OK，cut。”何其听到了导演的指令，他迅速从水中跃起，虽然这南方国家三四月份的热度，潜在海水中是一件很舒适的事情，但是持续了一个上午的拍摄，何其的体力已经用到最后，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
　　“表现地很不错呢。”何其换上干爽的衣物，来到导演身边，导演一直观察着摄影机上的屏幕，见他到来，便连连称赞。对这个和这个异国团队的首次合作的成果，何其心里十分喜悦。
　　“哪里，主要是整个制作团队，真的十分专业，同时，也辛苦几位摄影师。”整个上午，两位身上扛着十分重的器材的摄影师，一直跟着何其潜在海水里，丝毫没有任何抱怨。何其站起身来，鞠躬表达自己的感谢。
　　这是何其时隔两年后，为自己即将发行的第三张个人专辑进行前期的概念视频拍摄，为了配合夏末发行的时间，所以这次在初春时节，来到这个地理位置较南面的国家，进行拍摄制作，现在，完成了主要任务，例行惯例地，主要人员聚集在摄影机前，检查刚刚一上午忙碌后的成果。
　　“这个比前一个的效果更好呢。”不时地，工作人员交换意见。
　　“是的，不论是光感，还有色调，角度，整体的氛围等。”
　　“再加上，很帅气的脸庞。”
　　“哈哈，真的是很奇迹的事情呢，不需要很多的修饰，仅仅靠这个人，就能为作品带来很高的完成度。”
　　“所以说，这才是真正的明星艺人啊，拥有天赋的人，天生便是被镜头追逐的人。”
　　众人小声断断续续地称赞。
　　“咦，刚刚这里出现了什么？”忽然，身后有人指着屏幕右侧。
　　“怎么像是一个人形影子的什么东西站在那里。”众人贴过来细细观察。
　　何其也仔细地看过去。
　　“这是在海里，怎么能站着呢？”
　　“可就是很像在站着啊。”
　　“会不会是刚才的摄影师站在他的身后了。”
　　“不会啊，这两个机位这个时刻都是有画面的，你看，都是站在了左右前方位置。”
　　“而且，摄影师穿的都是潜水衣，这形状看起来也不太像啊。”
　　“又或者，是远处的海里有什么被光折射过来的吧？”
　　“像个人的身体一样的？”
　　“哦，天啊，不要说了，这可是光天化日下的大白天呀。”
　　何其听着这些讨论，他眼睛直直地盯着屏幕，身上犹如冒出寒气，刺骨的寒冷使他不自主地哆嗦起来。“何其，你没事吧？”这时，他的经纪人张贤超靠了过来，察觉到他的身体反应。“抱歉，我可能是太累了，想先去休息一下，哥，你帮我和工作人员说一声。”何其小声嘱咐完，就急忙从人堆里逃开。炙热的沙滩也无法温暖他的身体，何其走了几步，禁不住地侧过头，看向那一片蔚蓝海域，海面上风平浪静，而那远处的，望不到的世界，却拥有着……。
　　“何其，我们四人中，也唯有你，能够实现我们的愿望了。”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回忆也在身体里的最深处逐渐苏醒，袭击他的内心。
　　“何其，你要勇敢地坚持下去。”
　　一瞬间，天旋地转，眼前陷入到一片黑暗，仅剩的意识里，只能听到不远处，几个人高声地叫喊他的名字，“何其！”

　　“哥，我要回去。”何其坐在保姆车里，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重复这句话。
　　“何其，我是真的很担心你，正好我们现在身处国外，趁这个机会，所有人都不会注意到你的条件下，我们去医院仔细地做个检查。”坐在驾驶座位上的张贤超不厌其烦地解释说。
　　“谢谢哥，但是，我真的没有什么问题。”何其平静说道。
　　“那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意外呢？你当时，经历了什么？”张贤超问他。
　　“没有，什么都没有，可能是我最近工作太累了吧，再加上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身体有些不适。”何其说。
　　“可是你从前从未发生过这种状况，尤其是刚开始的那两年，连那样的工作强度，都可以承受住。”张贤超继续疑问。
　　“哎呀，当年年轻嘛，可能我现在真的开始变老了，哥，以后安排行程，要多多考虑一下这一点哦。”何其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说道。
　　“你现在也才二十六岁而已，更何况，我们这个圈子，是没有变老这件事的。”他的经纪人纠正他说。
　　何其忽然沉默了，他没有继续回应什么话语，车内再次陷入沉静。
　　“何其，身体的疲惫还好解决，但是心理上的……，就算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团队，为了你的公司，为了那些所有喜爱你的人，我们去检查一下，不，应该说是去咨询，然后我们会据此给你重新调整行程安排，这一切都不是无用功。”张贤超这样温柔地劝慰他。
　　“好的，谢谢哥，那一切都麻烦你了。”何其听完，淡淡回应，然后，戴上了出行必备的墨镜。

　　“这里最好的医院规模也不是很大啊。”两人到达医院，办理好就诊手续，张贤超环顾四周，有些抱怨说道，“充其量在国内也只属于二流的程度。”
　　两人从一个拐角处登上楼梯，走到了二楼，便是精神诊断科室，整个长走廊空空荡荡，只有门诊科室前一排等候的椅子上，一个看似很年轻的男人坐在那里平静地候诊。
　　张贤超由刚才的抱怨情绪上升到了不满，在他皱眉的时刻，何其倒是满副从容姿态，随便选了一张椅子坐下，微翘起腿，拿下一直戴着的墨镜，放在手中把玩。
　　张贤超硬着头皮走过去，站在何其身边陪着他等了一会儿，忽然感到周围有一股寒意侵入，他莫名地看向了四周，不由得产生了一些不适感，‘看来，自己这样的正常人是不宜待在这种地方’，他心里嘀咕着，基于他自己内心对于科学观念的信念支撑，他试着走动起来，打量这里一番，结果才知道，整个楼层只有这一个科室，纵深很远的走廊尽头，没有任何光亮照射进来。他轻咳两声，又回到何其身边。
　　“何其，你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他俯在何其耳边，轻声问。
　　“嗯，怎么了哥？”何其坐在椅子上，倒是一脸的淡然。
　　“没有，我忽然想到，因为这次的事情，推掉了几个工作安排，还有一些后续的工作需要处理。”张贤超想起来说。
　　“哦，那你去忙吧，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何其很礼貌地起身想要送他。
　　“你坐吧，等你这边结束了，就联系我，我开车来接你。”张贤超又看了眼坐在何其旁隔着一个椅子距离的那个安静的年轻人，心里更放心了些。
　　“哦，对了，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立即联系我。”在他走了几步之后，又回身嘱咐了一句。
　　何其只是看着他，无奈地笑了笑。

　　在张贤超离开了一小段的时间里，何其也有些厌烦了，自从两天前昏倒醒来后，他就一直很疲惫，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任何治疗的想法，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他心里产生了逃离的想法，正当他将把玩在手中的墨镜拿起重新戴上时，“啊”的一声，从治疗室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尖叫声音，他的身体一怔，本能地看向了坐在自己一旁的另一人，那人也似乎与他一样，被突如其来的怪异声音惊起，也看向了何其这边。
　　在这一刻，何其放下了正持着悬在半空中的墨镜，他取消了一切心里正盘算的念头，将手中墨镜收起，他与那人如陌生人般地相视一笑，就又回到刚才平静地状态。
　　何其偶尔间地，向那一边轻轻地一瞥，这个和他一起等待的年轻人，身型笔直坐在椅子上，膝头放着一个木质盒子，双手很轻柔地护住。何其又试着向上看了眼，那个人的面容，仅仅是侧脸，那优越的轮廓线条，也让何其这个久处娱乐圈的人惊奇不已。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更是打量起对方的一些细部。略长的头发遮挡住了前额，发尾弯曲的弧度，刚好轻搭在耳尖的位置，透过几缕发丝，能隐约看到眉眼之间的恰到好处的柔美形状，完美的比例，没有丝毫突兀，尤其眼角稍许流露出来的魅惑神色，即便对方的鼻梁笔直，但嘴角那不经意形成的上扬弧线，却能使这样亦刚亦柔的气质特色完美呈现。
　　‘这就是属于这异国里存在的美丽的人物吧。’何其心里惊叹，而这时，对方突然地侧目，让他不由心里一慌，移走了视线。‘他也在观察自己吗？’何其心里揣测，即便被人观察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但是不知为何，他却忽然间失掉了自身控制的能力，他不知道要如何回应，也忘记了自己所牢记的所有策略。
　　“你不是这里的人吧？”那人突然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温软细糯，仿佛是手指跳过了钢琴键，让人一时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
　　“哦，我本是到这里来工作几天。”何其语调也很温柔。
　　“果然呢。”那人喃喃说着。
　　“你怎么猜到的呢？”何其微笑问他。
　　“因为我们这里没有像你如此帅气的人。”他脸颊微微一红，躲过了何其注视的视线。
　　“啊，这样啊。”何其有些措手不及，但又被对方直率的态度弄得有些疑惑，可就在这时，从治疗室里又传出来女人更加尖锐的叫喊声，并伴随阵阵的啜泣，悲痛蔓延了出来，两人都沉默了。
　　痛苦在撞击心灵深处，一直隐于心底的难言的苦涩，又再次浸透入他的骨与肉。
　　“究竟是什么？”忽然，身边人的声音如清泉一般，注入进他的体内。
　　“究竟是什么，会使她如此痛苦呢？”他轻轻问。
　　何其缓缓看向他，清醒地注视，随后缓缓开口，“也许，是被一切的事物粘住了吧。在这个社会里，在既定的规则下，无法逃离的身份，无法逃开的被动，被吸食，被消耗，被规训，被统治，被异化，我们夺走了可以拯救他们的绳索，她们无处可依，最后，才会如此痛苦吧。”
　　“是吗？”那个人看向了何其，“还有，被抛弃。”他轻轻抚摸那个一直放在膝头的木盒。
　　“我曾经经常听到这样的声音，但是，直到现在，也无法能够真正地去了解，我好像从未感受过痛苦，又或者说，在痛苦来临的那一刻，我应该是逃开了。”
　　何其听着，脑海里终于让那个六年前一直被自己隐匿的画面浮现出来，如今回想一下，自己好像也逃开了，在那一晚过后，他躺在病床上沉睡的时间，是将那份痛苦逃避掉了，本应是最绝望的瞬间，自己却丧失了所有的意识与情感，再次醒来时，面对的，只有那个时刻结束后，留给他的现实。
　　“或许，我们都被保护了。”他不自主地说了出来。
　　“保护？”那人重复了这个词。
　　“是的，我们被保护起来了，被某个爱着我们的人。他们用了另外的一种方式，告诉我们，有些痛苦，不要去体会，也不要去承受。”
　　“可是，那个保护我的人，却已经不在了。”那人低下头，看向护在手心内的木盒。
　　轻微的风吹动了时间，一切都在嘀嗒嘀嗒走过，何其伸出手，见着落在自己手内的光，忽然间，面前如一抹清澄的，可穿透时空的幻象。
　　“我们还是会与他们相见。”他看到了留存在身体内的承诺。‘何其，唯有你……。‘
　　“死亡不是终点，而是需要我们继续去延续。”他沉静地说道。
　　这一刻，他的心中明白了，这些年自己沉默地去工作，去努力，都是在为了抵达，抵达会再次的相遇，抵达自己所创造出来的意义，在另一个时空，与那个人的存在相聚。他从躲入的缝隙里迈出了一步，终于勇敢地踏入进现实。
　　“愿我的孩子，将永不会遭遇痛苦，与苦难。”在他陷入进沉思时，身边的人轻闭双眼，念着这句话，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何其的内心受到一震，好似他们二人，都体会到了一些隐秘的，难以触摸到的奇迹，在一些神圣的情绪进入到这个时刻时，“咔哒”一声，治疗室的门被打开，一位护士搀扶一位中年女人走出来，她们走得很缓慢，在经过他们二人时，那个女人忽然转过头来，看到了他们，何其一下子停滞住呼吸，他也感受到身边的人也同样的，和他一样流露出恐惧的气息。因为他们面前所呈现的是，一张被切掉半边面容的脸庞，一个失去自己一半美丽容貌的女人，‘啊’，同样的画面，何其再次见到，他的脑海里激荡回想着这样的一声惨叫，在似乎有人颤抖地轻碰他的衣袖，他本能地，搂住了同样柔弱的身体，两人都深深埋进对方身体所提供的黑暗中。
　　“走吧，走吧。”护士的声音在长廊里回荡。“哈哈。”女人失控了的笑声反复回响。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直到他们二人感受到了互相交织的呼吸的热度，微微抖动的身体才缓缓平复下来。他们慢慢地从对方的环抱里抬起头来，彼此注视。
　　“我们都是胆小鬼呢。”那个人嘴角的弧度依旧上扬，似乎在对何其微笑。
　　何其怔住，跳动的心脏不断抨击自己的灵魂，他的内心深处，燃烧起了一团火焰，将久远的记忆燃烧殆尽。
　　两人就这样彼此注视了许久，视线也相融在一起。
　　忽然间，环住的人从何其的臂膀中挣脱出来，紧张地站在椅子一旁。
　　“抱歉。”他这样说。
　　“刚刚，的确会被惊吓到呢。”何其也恍神中，喃喃说着。
　　“不是的，我很奇怪……。”那个人说。
　　“抱歉，我要走了。”他慌张地带着一直不离手的木盒，匆匆离开这里。留下何其一个人，呆滞地坐在椅子上。
　　“余式先生。”这时，又有一位护士走出来，大声呼叫着下一位患者的名字。
　　“余式先生？”整个长长的走廊，回荡这份甜美的声音，何其看向不远处，那人的身影消失的地方，愣愣地出神。

　　黑暗中，水滴声’滴滴答答‘。
　　“嘿，发生什么事了，阿杰？”一个女人发出叫喊声。
　　“难道不是你又在捣乱吗？”又一个冷漠的男人声音响起。
　　“什么嘛，我什么都没有做哦，可是，为什么下雨了呢？”女人这样说道。
　　“喂，难道你不出来处理一下吗？”她接着，又问男人。
　　“要管什么？”男人不耐烦地问。
　　“下雨了呀，我们这里将要被淹没掉了。”女人开始焦虑。
　　“不会的。”男人淡淡说完，便消失了。
　　“哎，怎么又这样，胆小鬼，哎呀，那是什么呀？阿童，阿童，你快出来，快来看呀，那里，好像出现了彩虹。”女人突然又兴奋地叫道。
　　“嘘，阿丽，小点儿声音，你这样会把阿泰吵出来的。”一个稚嫩的童声冒了出来。
　　“哎呀哎呀，那可很不妙呢，不过，阿童，你快来看，那里，那里真的出现彩虹了呢。”女人淡淡地温柔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