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欺也好过》它不再见

1、夏日咖啡因

　　又一个夏日。窗外的蝉鸣搅拌着不知哪户人家装修发出的轰鸣，把陆星宁狭小的房间包裹得紧。此刻正是上午九点，万物复苏，烟火喧嚣，只是陆星宁已从书桌旁边起身，先是把强力遮光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与声，接着又像昏倒般“哐”地倒在床上，想欺骗自己的身体道：我真的好累、好困。我想睡一个好觉。
　　可她无法如愿，无法再像一个婴孩那样满怀安全感地睡去。尽管她曾经这样过。
　　昨晚费尽周折才取到的鸳鸯红茶拿铁依旧在作威作福。成倍的咖啡因在她的体内还未完全散去，她只是感到兴奋，兴奋之中又浮动着不安，不安之中又深埋着她的躁郁。她不知做什么。笔记本电脑已无力打开，太多的任务接踵而来。没有人知道她有病。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时而张狂、时而死寂的意识流究竟会把她导向何方。她只手握着手机，想哭，却没了眼泪。总觉得需要悲伤，但咖啡因麻木了她的神经，又或是过去二十三年的人间经历让她慢慢沉钝起来...总之她无法再像五六年前那样熟练地制造悲伤、自斟自饮。
　　陆星宁翻了个身。她想到这与昨晚自己刚喝咖啡的情景完全不同。那时她对生活忽然充满了希望，想要圆满地、提前地完成科研任务，想要准时毕业，想要掌握更多技能，想要有一个可爱的小朋友，想要和父母出去度假。过去回忆里的那些心痛素材，无论如何剪辑成片也无法勾起她一丝一毫的悲伤。可如今。
　　她不想再回忆人生。她回忆得已经够多了，几乎是每时每刻。思考人生的意义成为她人生运作的背景程序，挤掉了每一个凡人似乎都必需的生活空间。她也不想再评判自己，她评判得也已经够多了。在与自己的纠缠中，斗争、对抗、和解、哄骗、接纳…无论如何对待也逃不过这看似命定了的躁郁循环。她曾与一些人的有过人生交集，但此刻他们都已悉数离开。这几乎是意料之中的，因为每时每刻总在思考生死存亡的人，令人恐惧也遭人唾弃。
　　呵。陆星宁又翻了个身。
　　多少小说和影视剧里的幻想也无法弥补现实的乖顺。岁月静好或是好事，可陆星宁就是一个不安分的人。特别是在她已经确定直博，就近人生的五年规划确已板上钉钉的这段时期——她不知道如何在这看似安宁的日子里寻找一份寄托。
　　她热爱文字，热爱学术，可她爱的是真空里的文字、真空里的学术。不管是假清高还是真逃避，她始终爱不起那些装模作样的学术语言，爱不起那些把学术与生活混为一谈的态度。科研职业化、产业化的今天，数字化、大数据当道的今天，网络语言、流量喧哗的今天…这不是她想要的今天，这样的今天也不会她心中的明天。
　　她忽然鼻子一酸，想起她最快乐的2009年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