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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囊锥刚要出头来 ...

  •   莫凌云第一次见到带着乌漆嘛黑的酒葫芦、满面红光,眼神充满狡黠、一点高人的联想都让人想不到的矮个子小老头的时候,一点都没惊奇——狼王有师父,这是必然的;狼王有这样的一位“猥琐”的师父,也是必然的。其实真要算起来,他和狼王一脉是有师徒之实的,不过狼王不会说话,莫凌云则从来不是一个甜言蜜语的、善于把心里的感情外放表达的孩子。

      如今老头自恃“威风凛凛”的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莫凌云早就见惯了狼王一样的姿态,因此毫无敬畏之心。即使如此,在老头颇有气势的指着狼王说,“我是那头蠢白毛的师父”的时候,他还是翻身跪倒——做人,礼节不能废。

      小老头嘿嘿一笑,上下打量着莫凌云,那样子像是欣赏一头自己养大的待宰猪羊一样,而且似乎养的还挺满意。“小崽子,几岁了?”,老头开口问道,莫凌云脑袋一懵,怎么这看起来就不太正常的老头开口问的是这么一句太正常太普通的话?“启禀前辈,快11岁了!”“这么大了啊,还在这里蹭吃蹭喝?真是没出息!”老头突然白眼一翻,脸上笑容隐去,一瞬间变了脸——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这是又改了“恨铁不成钢”的模式了?莫凌云心里想。

      一年多来已经被狼王的各种阴谋阳谋虐的心态完全枯井无波的莫凌云有点尴尬又有点好笑,他用膝盖往前爬了爬,把脸搁在老头子腿上,“老人家,你要教训我的话快点教训啊,今天领阿黄阿白跑了整个山林三圈,我好累啊想睡觉……”自家老人,不撒娇白不撒娇,虽说是初次见狼王的师傅,他心里却对这个板着脸的小老头莫名的亲近。“困什么困,给我死起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老头子瞬间就露出了本来的嘴脸,连骂带推搡,刚说完就一手扯起莫凌云的手臂腾跃而出。身后,带着莫凌云来的白狼王突然伏地发出“嗷嗷嗷呜呜呜呜”的声音,就跟人类笑得肚子疼的样子一毛一样。

      莫凌云只觉得风把耳朵都刮疼了,他不禁低声嘀咕,“去哪儿啊?飞这么快,等会您老把我送回来啊,我今天腿都要跑断了,不想跑了”,他毫不自知这种抱怨撒娇的语气他已经很久、甚至多年都不曾用过。这一年多来,虽然被白狼王想法设法的“坑”,各种拍打各种“欺凌”,但狼王宛如一个智障人类叔伯的逗比性格、加之自在放松的山林生活,让这个从小严谨寡言的孩子不自觉的变得“孩子气”了很多,话都多了不少。

      “到了!嘀嘀咕咕的!没教好”。前半句小老头是冲着莫凌云说的,后半句则是冲着莫凌云身前站着的布衫男子说的。莫凌云用巧劲化解了被空投的力道,凝神一看,发现自己落在一个未曾来过的院子里。这是一个竹林围绕的小院,院内两边各植几颗扶桑,如今正在开着红花,素雅里多了一抹生气。院里所有的家具都是竹制的,朴素,却就是让人觉得这朴素里隐藏着不可侵犯的贵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狼王他们待久了,从聒噪的环境里突然到达这么一个清净所在,莫凌云只觉身体一轻,清风拂面,清新的气息传来,他但觉周身舒泰,毛孔都舒畅的张开了,忍不住深深吸了两口气。

      此时站在莫凌云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30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青衣布衫,手持一根莹亮的竹笛。他面貌清逸,看起来似乎是一个饱学书生,这中年人亲切无害的面容上,透露出一种融于天地间般的岿然山岳正气,莫凌云见到这样的人物,心下立时涌起孺慕之心——这又和对白狼王和小老头的亲近不同,他直觉的觉得“大丈夫当如是”。而此时,青衫男子正笑呵呵的看着莫凌云,眼光里也含着打量,样子也像是看着自家喂养大的猪羊一样,有欣慰有感慨,还带着些许“敝帚自珍”的骄傲。

      “晚辈莫凌云,参见前辈”。莫凌云规规矩矩弯腰鞠躬行礼,话音未落呢,没想到旁边小老头突然发难,手指头一点他的膝盖,莫凌云“噗通”跪倒在地。莫凌云没看向小老头,他对白狼王和小老头全然信赖,再说跪跪面前的男子他心里也觉得无何不可。小老头撇撇嘴,想说点什么,又忍住了,看来是碍于中年男子在面前,不想饶舌。

      “起来吧,你学了我给小狼们创制的招式,我倒也有理由受你这一拜”。中年人单手虚托,示意莫凌云起身,莫凌云闻言刚一作势站起,旁边小老头手指一伸,他又“噗通”一声跪下了,这一下比刚才跪的更实在,膝盖碰地砰然有声。莫凌云:…… “磕头,九个,大声响头!”难得小老头说话说的这么简短,但斩钉截铁的,听起来莫凌云要是不磕情况会非常严重,不是挨顿狠揍能解决的。莫凌云闻言抬头,但见眼前青衫男子笑容温和,看着他的眼睛里三分鼓励七分宽厚,似是等他自作打算。莫凌云也不答话,倒头就磕,头碰到地上比刚才膝盖被砸弯的时候更响,哐当哐当轰然有声。“哈哈哈哈!”中年男子眼神一变,伸出去虚托的手背至身后,纵声大笑,笑声直向云霄,声音里是说不出的豪情肆意和心满意足,竹林里的鸟儿们被笑声所感,纷纷扑棱棱飞起,一时之间百鸟齐鸣,百兽齐呼,竟然是山水同贺此间共喜。

      受了莫凌云的九个响头之后,中年人反而不让他起身了。他伸出右手轻轻抚了两下莫凌云头顶,温声说道:“今日我受你九叩,你我算有了师徒之名。为师姓云,单名一个轲字。你且记在心上,日后但凡有难决之事,可与为师商量”。他一双眼睛此时湛如秋水,恍然已知晓莫凌云11年的生命轨迹,云轲只觉得自己手下所抚的是自己一世英名和武学所系,得徒如此夫复何求?一时之间竟然心海起澜,这于这隐居多年的书生般的男子已是平生罕见的体验了。

      莫凌云不知他师父心中的想法,他此时心头震荡无比。千头万绪涌上心头的结果,是这少年已虎目含泪——他少年无依,习惯了孤苦伶仃,如今这一年多来得白狼王一族亲厚待之不说,如今竟然能得到他一望而生孺慕之心的人收为弟子,得偿所愿,仿佛多年的心酸苦痛皆得到了完美偿还,少年不由双手拢住云河的双膝,微微低头,只喊了一声“师父”,就声音哽咽无法发声,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好了,你先稍作休息一下吧,这些年,辛苦你了”。云轲轻声安抚道,随即双手轻拍了两下莫凌云的身上,莫凌云只觉得乏累至极,就沉入了深深的睡梦里。

      第二天天色微明的时候,莫凌云是被阿黄和阿白舔脸舔醒的。他恍然之间以为自己回到了狼窝,但睁眼一看,却见他正躺在师父的竹榻上,小老头不知道何时已经不见踪影,阿黄和阿白还有白狼王六只眼睛都在乌溜溜的直瞪着他,到好像他睡这一觉是多么翻天覆地的大事儿,他们正等着他醒来大呼小叫大惊失色之类的。

      见惯了几头狼、一只狗的搞怪和“愚蠢的看热闹的心”,莫凌云已经免疫了,他翻身坐起,顺手推开身边几个毛茸茸热乎乎的肉球,打算出门给师父请安。那六只圆溜溜的眼睛发着光跟着他转动,顺便一提,不知道为什么,阿白没有像其他狼一样一年之间就长成个“大狼”,它停留在了幼年期,就只比莫凌云刚见的时候长大了巴掌有余的长度,胖倒是胖了几圈。这三只眼巴巴瞪着他好像要把他盯出花来。“你们怎么回事?”莫凌云有点莫名,推开房门走到了院里。

      “你们几个,且在屋内等着”,院内,正负着手看竹林的云轲淡然说道,跟着莫凌云冲出来的几只就以白狼王被代表闻声止步,又把自己关在了屋里。“感觉如何?”闻言,莫凌云屏息闭眼,他觉得脑海一片清明,只一夜之间,他的感识能力被放大了无数倍——山林里群声喧嚣万兽踪迹都在掌握,哪里的植物在静静抽芽,何处的小兽在飞扑捕猎都了然于胸。少年心里一惊,然后一喜,紧接着双膝跪地,重重磕下头去,“多谢师父!”

      “你本来就蒙昧已开,我不过是将你周身气脉打通,将你心眼解封,利于日后修炼而已”。云轲的笑容自从收了徒弟之后就一直没消失过,“为师今日传你八式武功,此八式是师父自创武功“云在青天”的基础,你只需看仔细了,记住招式,日后自可逐渐熟练。”“谨遵师命。”

      “此八式环环相扣,循序渐进,却也可单独应敌。”“第一式,云起龙骧,步行坤位,集云水之气运行,立天地正气。”云轲右手遥指天幕,天上无数飞云骤起,齐聚于云轲头顶三丈之上,这一刻,云轲宛如君临天地搅乱风云的君王,哪里还是弱质书生的模样?莫凌云忍不住目瞪口呆,可以调动天地之力,这样的武功他能学会么?“专心!”他刚一转念,只听师父已厉声喝道。莫凌云不由心头惭愧,赶紧收心凝神。

      云轲的这“云在青天”虽然只有八式,却足足演练了一个时辰。只因为除了“云起龙骧”之外,“响彻云霄”、“云兴霞蔚”、“云中白鹤”、“平步青云”、“波谲云诡”、“拨云见日”、“白云苍狗”一招比一招更难记,就算莫凌云是天纵奇才,云轲又特意放慢了动作给他看,他依然记得异常费力。“都记在心中了吗?”“回师父,弟子记住了。”

      “这山林将生变故,其中缘由现在我不便与你细说。今日之后,你便带着阿黄阿白下山吧。”虽然早预感到离别将至,听到云轲这么说,莫凌云还是心生悲伤,他抓住云轲的手,小声哀求道:“师父,我能不能留下来?我会带阿黄阿白躲好,不添麻烦。您能让我留下来么?我才刚拜师,我不想离开您。”

      “听师父的话,你替为师给云宗送一封信,”。云轲这关门弟子似乎让他多年干涸的心裂开了一个温情的缝隙。关门弟子胜似亲子的铁律在世外高人这里看来也是成立的。

      “凌云,你听仔细了。这次你替为师去云宗送信,路途遥远,到了云宗之后,你将此信交于云宗书楼守卫“独眼云起”,后听云起安排历练三年。其间,有三件事你要谨记,如有违反,为师会将你废去武功,逐出师门!”“师父请讲!”师父这样珍而重之的语调让莫凌云从悲伤里回头神来。

      “第一,你不可用武功欺凌弱小,不可滥杀无辜”。这第一条莫凌云听了心里一呆,他本来就是心性良善的人,自然不会有欺凌别人的意思,其实,他是很怕自己被别人欺凌,因为他至此时还自认为非常弱小。虽然心中所想如此,莫凌云还是正色回道:“师父,弟子谨记”。

      “第二,三年内不可自报师门,不可透露武功招式名称,不可言及通云脊”。“师父,那别人如果问我师父是谁,来自何处,用的何门何派武功我该怎么回答?”“你只需回答来自云宗即可,如果对方继续追问,可以不答”。“弟子谨记。”

      “这第三条,你现在可能还不能理解,但也不可违反,那就是你身有夙缘,三年之内不可与女子过多亲近。”“这,师父,我……”“这一条你不用过多询问,此事性命攸关,千万铭记在心。”十一岁的少年心里已经知道与女子亲近的含义,但夙缘却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师傅一再提到三年?这三年之内到底要发生何事?莫凌云想问又问不出口,只想着神仙一样的师父说的就是对的,生生把一肚子问号都憋回了肚里。

      “这枚指环你带在身上,须臾不得离身”,说着,云河从袖里掏出一个外表看起来非常普通的赤铜指环,套在了莫凌云的小手指上,“你这就带上阿黄阿白下山去吧,三年之后,此时此地,你回来寻我,届时我再告诉你其中缘由。”说着,云河从旁边桌上拿起一个包裹,亲手帮莫凌云系在身上。莫凌云心中悲戚,却不想做小儿女情态,他冲着师父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弟子凌云拜别恩师”!转身领着身后蹦蹦跳跳几乎就差欢呼的阿黄阿白,在白狼王意味不明的眼光里走出了竹院,走出了山林。

      莫凌云不知道的是,他身后的山林,在他下山远离的每一步里,每步掉落千枚青叶,宛如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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