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儿和胖子的故事》天色青纯

86、骨肉分离（19）

　　厂办主任郭月拿着厂里的支票和张岩娟的献血证来到医院，给她办理了出院的手续。
　　看着往日活力四射，意气风发的张岩娟，如今却显得那么的疲惫不堪，心灰意冷，面如土灰，郭月唏嘘不已，更为自己当年的不谨慎心生一丝愧意。
　　张岩娟带着抱歉地叹道：“郭主任，我又花厂里好多钱吧？”
　　郭月忍住眼泪，摇摇头，让张岩娟不要太在意地说道：“哦，厂里都给职工上了医保了，还有些自费的项目，你嫂子交的钱。那个，岩娟，你别考虑那么多了，先休息。”
　　张岩娟看了看身边的陈丽君，投以感谢的目光。陈丽君也是忍住悲伤，关切地说道：“岩娟，你别回筒子楼住了，跟我们住吧，我好照顾你。”张岩娟固执地摇摇头。
　　知道张岩娟出院了，孙平特意借故拉着老刘在单元门口等了一会儿，他只想看她一眼。
　　老刘生气地埋怨道：“臭小子，你把我们厨房的酒都藏哪儿了？”
　　孙平说：“哎，您的我不都让你拿家去了吗？”
　　老刘追问着：“那小娟做菜的料酒呢？”
　　孙平一副满不在乎地说：“呦，就她？还放什么料酒啊，我都给倒了。”
　　老刘不满地“哼”了一声。
　　看着张岩娟从车里出来，被陈丽君扶着进了楼门，孙平捅了捅老刘，故意大声地说道：“哎，就这怂样，还沾什么酒啊，以后别这么吓唬人好嘛。”
　　老刘也应声附和道：“就是，哪儿至于啊，还糟践了那么好的酒。”
　　丁淑琴则厉声瞪眼地责怪道：“哎，老刘，上夜班不累啊，闲的。孙平，你也别没课就瞎溜达出来。”
　　张岩娟已无心，更无力地搭理他们，她默默地走进屋。
　　孙平拽住走在后面的张岩红，问道：“岩红，娟儿没事儿吧，干嘛捂那么严实？”
　　张岩红仔细地看了他一眼，觉得刘艳玲没有告诉他实情，就故作无所谓地说道：“我姐没事儿了，就是喝大发了，伤了肠子；那个，凡是出院的病人，大夫都让包裹严实了才让走呢。”
　　孙平恍然大悟道：“哦，是这样啊，那就好，得，我上班去了。”说完，轻松地跟着一同来的在楼外面等候的赵宝钢打着招呼道：“师父，走，咱回厂。”赵宝钢望着并不全知的孙平，表情凝重复杂。
　　看着几天不吃不喝的张岩娟，陈丽君和张岩红都心急如焚。
　　张岩红有点抑制不住、泣不成声地说道：“姐，你吃点儿吧，我求你了，你要是再不吃东西，命就没了，那咱张家可就完了。”
　　看着妹妹心急火燎，痛楚不已的样子 张岩娟全身无力地说道：“岩红，我，真的吃不下。”
　　陈丽君劝慰着张岩红道：“岩红，你别急，岩娟真的是吃不下，你没看，她也在尽力吃，可是都吐了呀。”
　　张岩红忿忿地说道：“她还是心里在难受啊。”
　　这时，“笃笃”响起了敲门声，陈丽君赶紧去开门，只见刘艳玲端着一个小锅走了进来，轻声地说道：“哦，我熬了点儿粥，给岩姐喝了吧。”
　　张岩红焦躁不安地说道：“我姐吃不下，她什么都不吃。”
　　陈丽君也在一边说道：“是啊，刚我们还劝她吃点东西呢。”
　　刘艳玲有点进退两难地说道：“哦，是吗？那我就---”还没说完，只听张岩娟用尽力气打断地说道：“哦，不，我吃，我吃的下。”
　　陈丽君和张岩红都始料未及，她们盯着张岩娟，惊诧不已。
　　张岩娟挣扎地坐起来，示意妹妹把粥端过来，张岩红连忙接过锅，把粥倒进碗里，又拿了一个小勺，给姐姐递过去。
　　张岩娟接了过来，脸上尽力地露着笑容，一勺一勺地吃起来。
　　她用力地咽下最后一口，带着知足和满意地说道：“哦，我都吃了，还挺好吃的，谢谢你，艳玲。”
　　刘艳玲看见张岩娟全部吃干净了，倍感欣慰，她由衷地说道：“哦，岩姐，你能吃了，太好了。”
　　张岩娟点点头，强作轻快之态地说道：“嗯，我没事儿了。”
　　刘艳玲露出一丝喜悦，心满意足地走了。
　　陈丽君正为张岩娟忽然增加的食欲大感意外时，只见张岩娟在刘艳玲走出去刚关好门的一瞬间突然俯下孱弱的身体，大口地呕吐起来，将刚才吃的全部都吐了出来，张岩红早已拿着一个脸盆递了过去，陈丽君大惑不解地问道：“呦，怎么回事？不是好好的都喝光了吗？”
　　张岩红心痛地说道：“你没看见她一直强忍着呢吗？”
　　张岩娟吐得气力全无，带着歉意，气息乏尽地说道：“哦，岩红，你要干净的，我，给你弄脏了。”
　　张岩红泪眼汪汪地说道：“姐，你不是要让我难过死吗？”
　　陈丽君赶紧拿过毛巾，为张岩娟擦拭着，并埋怨道：“哎呦，岩娟啊，你这是为什么呀？吃不下就别勉强啊？干嘛一下子都喝光啊？”
　　张岩红悲愤交加地说道：“她这是喝给孙平哥看的！”
　　陈丽君一脸疑狐，不知甚解。
　　张岩娟虚弱残喘地说道：“嫂子，岩红，我好多了，你们不用每天来了。”
　　陈丽君连连摇头：“这可不行，瞧你这身体弱的，我一个手指头就能戳倒你。”
　　张岩红置若罔闻地说道：“你别犯倔了，你好没好，我知道。”
　　张岩娟仍在费力地坚持着：“岩红，你孩子还小，自己还得上课，嫂子，岩磊没你，饭都吃不上的。”
　　陈丽君温柔地说道：“你能先正常地把饭吃上，我就放心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轻松而亲切的声音：“娟子，岩红，阿姨来了。”
　　张岩红一听，心潮起伏，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立刻把门打开，激动万分地叫道：“阿姨，您来了。”说着，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只见，王玉兰神色自若，轻声缓语地说道：“哦，岩红，我来看看娟。”
　　张岩红把她领到了床边，王玉兰慢慢坐下，看着张岩娟如同走过炼狱般的面容，心中隐隐作痛，但她尽量平和地问道：“岩娟，阿姨来的有点晚了。”
　　张岩娟看见王玉兰，失去母亲后所有的委屈和不能与人诉说的凄苦顷刻爆发了，她泪如泉涌，紧紧抱着王玉兰，就像蜂蝶涌入花蕊般扎进她的怀里久久不肯放手！
　　王玉兰感到张岩娟颤抖的身体里发出来的苦楚、无奈和绝望，她叹道：“孩子，并不是所有人都得陪我们走到底，有些路只有一个人走，有些难关也只有一个人能过。”
　　张岩娟绝望而悲伤地说道：“阿姨，我这次真的过不去了，我一点儿劲儿也没有了，我走不动了。”
　　王玉兰心里阵阵酸痛，她用另只手抚摸着张岩娟的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岩娟啊，无论多险路都得走，无论多难的关也得过呀！你要是过不去，”她抬头望了望门外，她的儿子还站在外面，她叹了口气，说道：“岩娟啊，阿姨在等着你熬过去，你师父、师母，岩磊、岩红，还有那些牵挂你的人也都在看着你呢，等着你呢。”
　　张岩娟涕零如雨，啜泣不止，强忍而未忍住的呜咽声更显苍凉。张岩红和陈丽君在一旁看得也早已怆然泪下，悲痛入心了。
　　王玉兰并不着急，她静静地坐在张岩娟的身边，让张岩娟尽可能地靠在自己身上，她知道，张岩娟太需要一个依偎的怀抱了。
　　极度的悲恸，让张岩娟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她在痛入心扉，伤之肝脾中沉沉睡去......

　　孙平看着母亲从张岩娟的屋子里出来，不安而担忧地问道：“妈，娟儿，没事儿了吧？”
　　王玉兰百感交集地看了儿子一眼，她知道孙平是真心放不下张岩娟，她叹了口气说：“你没事儿，她就没事儿。”
　　孙平有些自以为是地说道：“娟儿应该没事儿，艳玲给熬的粥她都喝了，哎，妈，您是了解娟儿的，娟儿肯定不能被这土坷垃儿绊着。”
　　王玉兰自然若定地说道：“恩，她没事 ，她睡了，这些年，她一直混混沌沌的，希望她这次能彻底地睡一觉，等睡醒了，就再回到那清朗自在的日子吧。”
　　孙平信心满满地说道：“那肯定没问题，娟儿皮实着呢。”
　　大家陷入了沉默，但心中却泛起了不同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