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儿和胖子的故事》天色青纯

136、如若初见（6）

　　周冬梅办好了所有出国的手续，李孝先面色憔悴，声音凄然地对女儿说道：“孩子，有时间就回来看看爸爸。”
　　女儿依恋地说道：“爸，您不跟我们去吗？其实，您马上就退休了，完全可以和我们一起走的。”
　　李孝先苦笑道：“哦，爸爸还要回老家去陪你奶奶呢。”
　　周冬梅知道孩子是李孝先全部的寄托，她说道：“如果孩子功课不紧张，我会在寒暑假带她回来的。”
　　李孝先带着感激，真心地说道：“冬梅，谢谢你。”
　　望着李孝先日渐惆怅的面庞和愈发颓废的神情，周冬梅把孩子支走了，不乏恻隐地说道：“孝先，你不能再终日无精打采的了，我真的希望你快乐些。”
　　李孝先如深秋的蝉鸣般地“嗯”了一声。
　　周冬梅实在于心不忍了，她轻声说道：“哦，我，前些日子去找过她了。”
　　李孝先眼里立刻放出了光彩，他瞪大眼睛急切地看着她，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着：“哦，是吗？她怎样了？”周冬梅脸上掠过一丝悲凉，她从没看见过他眼里能流露出如此的光芒.....不过周冬梅已经不是很介意了，她微叹了一声，说道：“在我看来，她还和以前一样。”
　　李孝先显出一丝无奈地说道：“哦，她是无论如何不会过度表达自己的情绪的，尤其是苦难的地方。”
　　听着李孝先如数家珍般的口气，周冬梅心中很不是滋味，她苦笑地说道：“你那么了解她，干脆你再去找她吧。”
　　李孝先极其悲哀地说道：“哦，我伤她太重了，她虽不会对我恨之入骨，但她已终生不想再见到我了。”
　　周冬梅拿出手机，说道：“哦，她没有你相像的那么恨你，她那时心里还是有你的。”
　　望着李孝先疑惑的眼神，周冬梅顿了顿，说道：“我找她那天顺便录了段视频，你看一下吧。我知道，你从没有忘记过她。”说着，把自己去找张岩娟的视频发给了李孝先。
　　这有些出乎李孝先的意料，他投来惊讶的目光，周冬梅反而有些平静了，她说道：“我不想带着更多的负担和遗憾出国，我没有做半点删减，我知道你快乐的源泉在那里，我，把你还给她了。”
　　李孝先颤抖地打开视频，随着视频每进一步地播放，李孝先的心就像被一枚锋利的尖针递进般地往深处扎去，让他痛不欲生，而当看到张岩娟忧伤地说道：“是，那时，确实有些舍不得。”时，李孝先终于罕见地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喉咙发出悲楚的哽咽声，泪如雨下……

　　物换星移几度秋，尽管已经没有自己的物品了，张岩红还是在搬家那天来到了筒子楼。
　　张岩娟欣慰地说道：“哦，岩红，你来啦，我还以为你一去不回头了呢，看来，你对这儿还是有感情的。”
　　张岩红不满地白了姐姐一眼，说道：“哦，我当然要来的了，我跟这儿也住了十八年了，我能记住的最早的记忆就是这儿，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记忆却变得越来越清楚。”
　　孙宏也倚靠着单元门，五味杂陈地叹道：“是啊，这人呐越老，越怀念小的时候。”
　　孙平瞪着眼呵斥孙宏说道：“嘿，你小子，敢在你哥面前说老？找尅呢吧？”
　　孙宏没有理会哥哥，仍然百感交集地说道：“我呀现在经常做梦，梦见的都是咱们小时候的事儿，什么熬胶粘知了啦；什么去后面的庄稼地逮蚂蚱啦，哦，还有，岩姐给我们偷老玉米吃啦，啊，是那么地清晰，都不觉得是在梦里。”
　　孙平听了，刚才面部还张裂的表情一下子温和起来，他情不自禁地接了一句：“唉，谁说不是呢，我也是经常梦见这个。”
　　张岩红也陷入了回忆，她不无感叹地说道：“哦，我的童年、少年、青春，都留在了这里，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啊。”
　　张岩娟被触动了心弦，那曾淡忘的忧伤又涌上心头，那如风如烟的往事又萦绕在脑海......忽然，胸口一阵针扎似的刺痛，让张岩娟起伏的心情趋于平缓，她好像是在安抚着张岩红，但更像是在安慰自己地说道：“哦，别总缅怀过去了，百年那得更百年,今日还须爱今日，搬家公司的车在等着呢，我们就要搬离这鸟窝儿了，只等乔迁志庆吧。
　　张岩红惊讶地说道：“呦，姐，你现在说话也一套一套的。”
　　孙宏忍住笑说道：“哈，我哥买了好些个书让岩姐看，说自己将来的生活一定要充满诗情画意。”
　　张岩红也有些忍俊不禁地说道：“呦，我姐可真是性情大变啊，现在怎么这么听孙平哥的话啦？”
　　孙平有些得意地说道：“嗯，我也没想到娟儿最近真能静下心来读，哎，岩红，如果那时你们家不让娟儿干那么多活，估计现在也是百家讲坛的大师呢。”
　　张岩娟被挖苦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立刻正言厉色道：“哎，差不离儿就得了，赶紧办正事儿，孙宏，你帮着把那装书的箱子搬上车，你哥腰不好，就别让他动了，岩红，你也别跟门口堵着了，碍事儿。”
　　孙宏笑呵呵地说道：“哎，不用咱们搬，有搬家公司的人呢，哈哈，岩姐，还是你这又恢复了以前的说话口气听着真亲切，这让我更留恋小时候啦。”
　　张岩红也会心地笑着说：“是啊，别说，姐，我还就适应你这急赤白脸的样子，不过，”她又意犹未尽地说道：“姐，只有经常缅怀过去的生活，才能把现在的生活过得更好，而且，未来也不会再哀伤了。”
　　张岩娟心生一丝悲戚，她感伤地说道：“哦，岩红，我最近发现，其实你以前说的话都是那么的有哲理，你真应该跟我多说说话儿，你看，我这次就是听你的了，扔掉了很多没用的东西，我要轻装前进。”
　　孙平充满怜惜地说道：“哦，娟儿，你的榆木疙瘩脑袋终于开窍了。”
　　张岩红一脸的慰藉，她唏嘘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格外珍视你俩的未来。”
　　这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孙宏说道：“哦，哥，岩姐，你们赶紧跟我上车吧，咱们得去好几处呢，搬家公司还等着我带路呢。”
　　张岩红催促道：“那你们先走吧，我再待会儿，会泉已把车停在拐弯儿处了，我再缅怀缅怀。”
　　望着远去的车，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筒子楼，张岩红心中泛起一阵阵涟漪，自己最纯真的岁月都是在这里度过的，而时间将这岁月带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孩童吃到糖果时而展露的幸福满足之感......
　　忽然身后一阵窸窣作响，张岩红回过头，刚才心中还陶醉在甜蜜蜜的感觉里，刹那变成了义愤填胸！
　　只见李孝先缓慢而阴郁地走近筒子楼，脸上挂满了忧愁，张岩红强压怒火地问道：“你怎么来了？你来干嘛？！”
　　李孝先凝视着自己曾住过的那扇窗户，痛不欲生地说道：“我，想她。”
　　张岩红仍然满腔义愤地说道：“噢，你想她？哈，好吧，你慢慢想吧，不过，你想不想的，她都走了。”
　　李孝先情凄意切地说道：“其实有些人，一旦入心，便是永恒，她早已镶入我的灵魂里了。
　　张岩红不屑一顾地说道：“哦，别再虚情假意了，这里马上就要拆迁了，这栋筒子楼也将‘嘭’地消失了，你呀，该去那儿就去那儿吧。”
　　李孝先还在自怨自艾地说道：“我曾不甘于平庸，希望自己能像钻石般耀眼，可是，岩娟看似无所追求，就像一捧泥土，虽淡定，也没有光芒，而这泥土真的也能散发一缕幽香啊。”
　　张岩红冷冷地说：“我姐这块泥土栽培不了你这金刚钻，她只能栽些狗尾巴草，而那狗尾巴草又是那么地心甘情愿地想在那块泥土上摇晃，要不是你捷足先登，也许还能生长出小狗尾巴草呢。你践踏了那块地，却又把她抛弃了，晒在了一旁，就这样让她慢慢荒芜起来。”说着，张岩红有点哽咽起来了，她狠狠地瞪着李孝先。
　　李孝先有些心如刀割般地疼痛了，张岩红还在愤愤不平地说道：“你与她离婚，其实就宣告了她的婚姻生活就此结束了，要不是老天开眼，要不是我孙平哥执着，我姐也许这辈子就这么孤单下去了。”
　　李孝先带着不甘和不舍地说道：“我想重新找回她，我想用后半辈子补偿她，我把她伤的太狠了，”
　　张岩红怒火中烧地说道：“你敢？你知道，我姐定是压上了性命做了这个决定，你敢再插一杠子，我就跟你拼命。”
　　李孝先摇了一下头，连连地感叹道：“哦，不过，你姐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岩娟了，她不仅淡定于行，更从容于心了，我已彻底地失去她了，我再也不会纳入她的心里了。”
　　张岩红听着他悲伤的语气，心中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轻盈的呼唤：“爸爸。”张岩红和李孝先同时回过头，只见一位端庄秀丽的少女走向李孝先，乖巧地叫道：“爸爸。”
　　李孝先看见她，暂时放下了了所有的哀伤，他略感欣慰地答应道：“哦，孩子，你怎么来了？”
　　女孩走上前，灿如春华地说道：“哦，我妈说您出门太急了，她有点不放心，我就跟着妈妈过来了，妈妈说这边道儿太窄了，她开车过来不太方便，就在那边等您了。”
　　李孝先顺着女儿指的方向，感激地看了一眼，女孩有些好奇地问道：“爸爸，这是您以前住过的地方吗？”
　　李孝先怅然地说道：“是啊，这是爸爸刚来的时候住的地方。”说完，他看了张岩红一眼，此时，张岩红满脸惊异地看着女孩，声音有些颤抖地问着李孝先：“她？她是你女儿？”
　　李孝先宽慰而又惆怅地点点头，说道：“是的。”然后，语气肃穆地说道：“文娟，来，叫小姨，哦，叫阿姨。”
　　张岩红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惊骇地张大嘴巴，阻止道：“哦，不，别-----”
　　可是，女孩已经听话而礼貌地叫了声：“阿姨好。”
　　李孝先想接着介绍道：“这是爸爸以前的，”张岩红连忙打断道：“哦，是以前的邻居，而且你爸没住多长时间就搬走了。”
　　李孝先看着女儿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也不急于解释，只是不置可否地说道：“哦，文娟，你先回妈妈那里吧，我随后就来。”
　　女孩答应着“好的”，然后又礼貌地对张岩红说道：“阿姨，再见。”
　　张岩红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也对她微微点了一下头，轻轻地说道：“哎，再见，孩子。”
　　看着女孩迈着率真和充满青春活力的脚步离去，张岩红真是思绪万千……
　　忽然，她不解地回头，反问着李孝先：“你？你刚才叫她什么？她叫什么名字？”
　　李孝先强忍心中的遗憾，痛惜地说道：“哦，她叫文娟，岩娟说如果给孩子起名，最好带个‘文’字，要斯文，还文绉绉的。”说完，他竟悲伤地哽噎起来。
　　张岩红扭头看着李孝先，她从李孝先的眼神里发现那眼神里透着对张岩娟的是深深的爱怜和刻骨铭心地眷恋！哦，他是如此地爱姐姐！张岩红不禁悲从中来，胸口一阵揪促般的疼痛，鼻子也骤然间的酸紧，她悲叹一声，转身离去。
　　张岩红抑制着胸口发出的阵阵巨痛，努力地克制着战栗的身躯，慌乱地坐进车里，在林会泉开动车子的一刹那，她再也控制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
　　她趴在车上的双肩在剧烈地颤动着、恸哭着，林会泉发现此时的张岩红显得是那么的柔弱和无助，他想起了那次出差，张岩娟在火车上因疼痛而无力地靠在了他肩上的情景，也是那样的柔弱和无助，林会泉瞬间产生了一阵酸楚和心疼，他把车停到了边上，搂过张岩红，让她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