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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双生人面镯（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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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灵柔青白色的鬼手往下滑，按在方灵暖的右边胸腔上。
“扑通……扑通……”她说出这个拟声词来：“我知道的哦，这是心跳声。”
她另一只手按到自己胸膛上：“但是我的心脏已经不能跳动了。”
然后方灵柔就这样飘着，静静地听方灵暖的心跳声。
而我还在琢磨方灵柔刚才那段独白。
什么叫换错了？难不成你们妈本来就是打算拿自己女儿的命去换什么东西？该不会是信了什么邪、教吧。
真是害人。
像我们这种普通人，嗝屁就嗝屁了，即使再有什么牵挂，七七四十九天之后都忘记得一干二净，闭眼又投胎去了，果然能长时间停留在人间的鬼魂都有一段不寻常的经历吗？
方灵柔虽然是只恶鬼，但她好惨啊。我觉得自己的毛病又犯了，凡是一个稍微能沟通交流的鬼，我都能自来熟，于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又一个的坑，这点稍微有点超标的共情能力要害死我自己了。
不要听，不要看，不要想，不要成为「他们」的桥梁。阿唤曾经这样告诫我来着。
我……我就搀和最后一次，等方灵暖好起来之后就不管了。
差不多在方灵暖身边呆了半小时了，也尝试把那只镯子贴在她身上，但她的灵魂还是没有一点反应。玄学界的东西还真是玄学啊。
我只能搬张椅子坐下，再想办法。病床边的柜子上放了一袋苹果，是早上方灵暖的工友看望她时放下的，此外就没有多余的东西了。
虽然只昏迷了一天左右，但她家人行动不方便，没办法到医院来照顾她，加上住的只是普通病房，也没有请护理，她看上去不太好。
在咨询医生过后，我买了毛巾胶盆梳子之类的用品，给方灵暖简单地清理一下身体，换了衣服。让我感到安心的是，整个过程她的气息都很平稳。
因为方灵柔的骨灰镯子在我手上，而这也是她在人间寄存灵魂的器具，所以她只能跟着我上楼下楼。
虽然方灵柔脸上遮了片芭蕉叶，但她和其它鬼一样不喜欢日光。
我睡眠不足又过度受惊，已经是一副快断气的脸相，大阴天的还打个黑伞在医院旁边的街上走，路人看到我都绕路走。
而方灵柔自顾自地玩弄着她身上缠的青色红色线，线上着了火她也不怕，还绕在手指头上玩翻花绳。
时不时还停下来回头看。
“这里的鬼都有种新鲜的气息。”她转过头来，指着我的左肩膀说：“他们都在看着你。”
不，我并不想知道这个可怕的消息！见鬼可能是种缘分，也可能是因为方灵柔太猛了所以才在我眼中现形，我现在就只能看到她一只鬼。
她又问我：“你为什么只跟我说话，不跟他们说话？他们都很想和你聊天呢。”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方灵柔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一边转圈圈一边说：“但他们看到我，都吓得跑啦！”
不得不说，方灵柔时不时来一下这种疯疯癫癫的诡异笑声，还是很像恶鬼的，也不知道我就这样带着她满大街跑，会不会招雷劈。
但我还没找地方躲起来，方灵柔就挤开我的胳膊，缩起来躲在我的胳肢窝下了。
“那个人流好多血，好血腥，吓死我了。”她小声嘀咕着。
我抬眼一看，一个人小腿受了伤，正躺在担架上被抬进医院呢，血是流了挺多的，都把布染红了。
方灵柔抱着我的手，竟然瑟瑟发抖了起来。
晕血还当什么鬼！这可真是天赋异秉，不如像之前诱惑我那样，召唤几个肌肉猛男来扶自己吧。再说，你的眼睛不是被遮住了吗？这片叶子果然是装饰品吧！
我一回到病房，方灵柔就爬进方灵暖的床底，背脊贴在床板上，动都不敢动一下了。
瞧瞧人家那个尸臭女鬼，和方灵柔是同一个匣子里出来的，但要厉害多了。
我给方灵暖梳洗过一遍后，方灵柔还在床底下不肯出来，我只能蹲下来去喊她，因为我要离开医院去找阿唤了。
然而我一蹲下来，首先看到的并不是方灵柔……对面的床底下，也趴着一个长发黑影……
难道医院的每个床位下都躺着一只鬼的都市传说是真的？
“啊…！”我叫了一声，腿一蹬，坐在了地面上，整个病房的人都向我看来。
“对不起……不小心摔了一跤。”我的嘴说着话，眼神却不能从黑影身上转移。
「咯嚓……」
「硌嚓……」
黑影在看我，它爬出来了！白色的衣服，黑色的长发！
伏在床板下的方灵柔突然四肢向上掰，像只壁虎一样沿着床缝逃跑了。
方灵柔怎么比我跑得还快！
对面床底爬出一个阿唤来。
她的黑色长发垂地，一双黑到没有反光点的眼睛正盯着我看。
我是先吐槽还是先高兴？
可能是阿唤爬在地上比较隐蔽，病房里的人一时看不到她，所以对床底下突然出来一个人这件事没有什么反应。
我站起来，像卡壳录音带一样，手指头举在半空，不知道应该先指方灵暖还是先指方灵柔，还是先指阿唤。
但阿唤行动很敏捷，跨了那么两步，就走出了病房。
原来她是跟着我手里镯子拉出来的青红丝线走的，那些线在地上缠成一团，另一端系着方灵柔。
阿唤是要找方灵柔吗？
我也急匆匆地追了出去，阿唤的身影刚好从拐角处飘过。
丝线往下延伸，我也跟着阿唤下楼梯。
在地下三层，丝线散落一地，再也没有踪迹可寻，阿唤也停下脚步。
对于我来说，幸运的一点是，医院的地下层并不是什么太平间，而只是一个灰尘很多的废弃仓库。
但空气死沉沉的，有一股冷冰冰腐烂木头的气味。
恐怕这里也没有比方灵柔更猛的鬼了吧！我刚刚还和她亲切交谈呢，我在这里是安全的吧。
阿唤用脚尖挑起地上的其中一条青线，绕了几圈，再往回一扯。
只听到一声凄厉的女人尖叫声在地下室中央响了起来。
我的腿却一下子悬空了。
地下室布满杂物和灰尘的地面消失不见了，这个空间里到处都是窗户。
一扇一扇漂浮在空中的小木窗，还有小木窗重叠的投影，那些青色红色的线，像墙上枯萎的爬山虎根一样，网在所有的木窗和影子上。
阿唤抬手打开了其中一扇窗，但窗里面还是窗，是无穷尽的俄罗斯套娃。
“这是恶鬼的「境」。”阿唤说：“当鬼凶到一定地步，就会形成自己的领域。”
阿唤快步走动，把路过的窗都打开了一次。
这一扇窗户打开，上一扇窗户马上关闭，无论哪个窗口，都没有方灵柔的身影。
方灵柔只是只晕血的鬼，而阿唤也只是个玄学少女，她们都不是邪恶反派，那么方灵柔为什么看到阿唤就躲起来？是之前在巷子里被吓到了吗？而阿唤追着方灵柔干嘛。
“喂……方灵柔。”我喊了一声，并没有回应。
而阿唤开了十几扇窗户之后也放弃了，转而在一扇木窗上画画。
画的是一片细长的叶子。
柳树叶？
那片叶子突然抽出了树根，长出了枝条，变得十分高大，横亘在木窗上，无风自摇。
阿唤在柳树下朝我摆摆手，说：“吹一口气。”
我鼓着腮对柳枝条吹了一下，那些柳条又长得粗壮了一点，叶片下生出了淡绿色毛绒的长条花穂。
“再吹。”阿唤又说。
我呼呼了几口，那棵柳树就开花结籽了，柳絮飘得到处都是。
「嗞……」
一朵柳絮碰到其中一扇窗户上时，竟然自燃了起来，窗户上络着的青红线像是被点燃引线一样，全都起火了。
方灵柔的肩头火……？
阿唤已经扑到了最先起火的那扇木窗前，从里面扯出一大团线，线末端系着挣扎不止的方灵柔 。
方灵柔脸上的芭蕉叶都松了，露出她那张缝过线的脸。
“不生不死魂。”阿唤每次都这样称呼方灵柔，她重复对方灵柔说：“给我你尸骨上结出的五味精魄，我帮你脱离苦难。”
方灵柔像一只被擒住翅膀的大白鸭，嘎嘎嘎地尖叫着，又说：“祭女…好可怕…！我的尸骨不就剩下一个镯子了吗？那里来的精魄！”
“不可能。”阿唤低吟了一句，又问我：“可以告诉我，那个镯子是什么味道吗？”
味道？我要舔一下尝尝看吗？这……毕竟是骨灰啊……我想起那个蜂蜜糖果味的桃胶，差点当场呕吐。
“五味精魄，五识皆可感。”阿唤说：“你摸到什么？”
我听了这句话之后，又摸又嗅又闻，摇摇头对阿唤说：“没有味道啊。”
阿唤放下了方灵柔，小木窗也消失了，周围变回了地下室的样子，她沉默了一下，问方灵柔：“你想你姐姐活，还是想你自己活？”
方灵柔显然听不懂阿唤的话，傻傻地问：“怎么活？”
“我要取你的命书来看。”阿唤说。
显然我也是听不懂的，我问她：“什么是命书？”
“就是你们说的告地书。”
告地书是古代伴随死者下葬的文书，上面记录着死者生前简介，出生日期什么的，还有官府盖章签字，是死人到地府报到的官方通行文书。
原来真的有这个东西的吗？平时都放在哪里？
“命书由人的魂魄织成，只要命书不毁坏，就可以轮回下去，周而复始，是进入轮回盘的通行证。每个人的命书上都记录着每一世的经历，即使人忘记了，他的命书还记得。”
这样说，我也有告地书，看到告地书就知道我前几辈子都干了啥咯？
“你要看我的命书？”方灵柔尖叫了一声：“不给你看！看命书要拆魂的，拆开了命书……我就不能进轮回了……”
“你已经不能进轮回了。”阿唤说：“所有的恶鬼，命书都是破的。”
“啊……啊……！”方灵柔流着泪叫唤了一声。
“我不能进轮回了。”
她一边哭，一边重复说着这几个字，也不再挣扎了。
片刻后，她才对阿唤说：“你要救我和我的姐姐吗？那你看吧。”
阿唤点住方灵柔的额头，一张发着淡光的薄纸出现在方灵柔的印堂前，这张纸的外形有点像符咒。
“你和你姐姐真的是命书交缠。”
阿唤取下方灵柔面前的纸，那张纸一面是完好的，上面有织纹，像一块布一样柔软，纹路上偶尔会闪过微光，像是某些文字或景象，但是看不清晰。
而另一面则像树叶腐烂后剩下的叶脉一样，干裂脆弱，似乎轻轻一抖就能抖掉。
这张纸的两面都像络着青色红色线。
这就是命书交缠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