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俞璟顺随手擦了下嘴角上的血，顺手往旁边发黑油亮的电线杆子唯一的净土——新贴的小广告上。又百无聊赖地把电线杆子上杂七杂八的小广告都撕了一遍。
天毫无预兆变得阴沉起来，但是一丝风也没有，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泔水与烂菜混在一起的酸馊气味。
俞璟抬头望天，默了片刻，复又低下头，准备把其他杆子上的小广告一并撕掉。
但他突然想到某些老太太经常擤完鼻涕就抹在鞋底，再熟练地往电线杆子上蹭一蹭的情景，顿时又回过神来，有些恶心地弯下腰去，突然感觉到肚子被什么东西顶着，于是从自己洗的发白的上衣口袋里一掏，俨然是一瓶免洗洗手液，俞璟对着这个瓶子发了一会呆，才想起来，这是隔壁的小破孩送他的生日礼物。
那小孩叫肆玖，今年五岁，奇奇怪怪的名字，要不是他，俞璟还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免洗洗手液这种东西。
这个肆玖，是去年才搬过来桃花巷的，只有一个妈妈，叫什么不知道，俞璟从他妈淑兰那儿听来的各种各样的称呼，无非就是狐狸精，臭小三之类。
淑兰她这么叫，还是有一定的理由的。因为那个看起来文静优雅的女人竟然独自一人带着个四五岁的奶娃娃到这种地方来住，住就住吧，竟然还请了个保姆——淑兰就是那个保姆。一月工资五千啊！比她在洗衣房里干半年都多，于是她就美滋滋的应了下来，反正干的活也简单，要求是两天打扫一次房间，一天三餐做好了就放在小客厅的桌子上。
淑兰作为一个标准的街坊大妈，拿到工作的时候，不忘发挥自己作为长舌妇的附加技能，非常勤勤恳恳地向其他长舌妇散播了肆玖他妈是个小三这个信息。
“不是小三哪来这么多钱，文文弱弱的！哎呀，可不是，你看她那个孩子，叫四十九，我估计就是跟第四十九个金主生得孩子，特意起得这个名字，不就是怕金主太多，记不过来吗！对，哈哈哈哈”这是淑兰根据现实合理推测的，可以说非常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了。
现在这个社会啊，小三小四的大家都司空见惯了，但是一下子跟四十九个男人啊！这个可真没见过！于是这个消息一阵风似的吹响了春天的号角，大家茶余饭后都愿意拿出来乐呵乐呵，为自己死水一样的生活投个小石子。
可肆玖他妈常年不着家，所以这个“四十九奇说”就也平息了，没有一丝波澜的日子，人们需要新的八卦来刺激。
现在也就淑兰看到肆玖会感叹一句：“哎呀，可怜的孩子。”
一开始，淑兰拿钱办事，还是比较兢兢业业的。后来看小孩他妈一直也不回家，就这么把个五岁的小孩自己放家里也不担心，又在心里骂了一句不负责任的狐狸精，就把肆玖扔给了自家的倒霉孩子，自己继续快活去了。
肆玖此娃，俞璟在第一眼看到时，就感觉这是个冰块做成的娃娃，美则美矣，就是太冷了，“嗖嗖”往外冒冷气。
可即使是冰块，也架不住肆玖喜欢俞璟哥哥啊。俞璟也感觉奇怪，就他这一身黑老大气质，委实算不上孩子王这一款，怎么一上来就征服了个最高难度的。俞璟好奇去问，肆玖淡淡地看了他好久，最后用不知从那里学来的话，小大人似的说：“或许，这就是肆玖的命吧。”
命？我呸！
俞璟平生最恨，就是“命”这个字。在他短短十二年的有限人生里，似乎总是和这个字拉扯不清。
他那个可恶的酒鬼爸爸成业兄，就喜欢在酒足饭饱之后揽着自家儿子吹牛：“上学有个屁用，老子没上过学，不照样混的好好的？要我说这都是命啊！”说完还要对着空气呼一口气，似乎在为接下来的话酝酿。只是可怜俞璟，被迫闻着那呛人恶心的酒臭味。“老子现在什么没有？想喝酒喝酒，想睡觉睡觉，有儿子还有女人，我说要上她，哪个不是张着腿等？！这就是老子的命！好命！”
俞璟面无表情地听着，用已经被口臭熏得晕乎乎的脑袋想：“哪天我有力气了，一定得把这人揍一顿。”
淑兰女士更不必说，遇着有人搬家离开了桃花巷，一定要过去酸一句：“无非就是时也运也命也。”臭显摆一下自己的小学语文水平。过后还得拉着自己的儿子说：“能在这出生的，都是祖上好几辈的贫农了，一辈子混不出个名堂，只能来这里当个垃圾。可是垃圾就是垃圾，到哪里他都是个垃圾。”
俞璟不敢跟淑兰正面PK口才，他可比不过骂街冠军的淑兰女士，只能在心里暗诽：“你们是垃圾，我可不是。”
俞璟学习不错，在他从小就擅长脑内幻想这里就可见一斑了。
忽然刮起了一阵风，满街的臭味骚味扑面而来。
俞璟蹲着往巷口挪了挪，这里过堂风大些，味道也没那么重口。要是忽略他白嫩的小脸蛋，俨然就是个小流氓。可见坏境对一个人影响真的用点大。
俞璟今年上初三，因为上学早，昨天才刚刚满十二岁。
整整十二年了，他亲爹业成第一次记起来自己儿子的生日，于是充满父爱的从地板地下抠出淑兰藏的钱，乐呵地买了两瓶酒和一块小蛋糕。淑兰回家看着地板被动过了，立马把钱拿出来一数，呵！少了五十！这是业成正好哼着歌推门进来，淑兰一眼就扫到了他手里的半个空酒瓶和一个小蛋糕，可以说是非常愤怒了，她哭喊道：“我为这个家累死累活的！你就这么造我的血汗钱！我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啊！”
业成一开始还非常好心情地劝了两句，看到那个老泼妇还不依不饶，立马就给了她一巴掌，果然，那女人安静下来了，抽抽噎噎地叫过来自己的儿子吃蛋糕——俞璟正在隔壁肆玖家里，肆玖不知从哪里听来今天是他的生日的，早早地准备了一瓶哆啦A梦样式的洗手液送给了他。
俞璟正感动着呢，突然他妈淑兰推门进来了，脸上还挂着泪，就要拉俞璟回家去，还神神秘秘的。俞璟不情愿地站起来，拉着肆玖的手往自家走，可是还没等站稳，淑兰又就抱起了肆玖，放到了卧室床上，嘴里说：“小玖好好睡一觉，等阿姨做好晚饭就叫你啊！”
肆玖不舍地看了俞璟一眼，但还是乖乖地蒙上被子了。
俞璟不耐烦地跟着淑兰回去了。业成看到自己儿子，眉开眼笑地喊道：“我儿子来了！”一遍拿起已经有些融化的蛋糕往俞璟那里推，俞璟不明所以，就听到俞业成又喊了一声：“生日快乐啊儿子！”顿时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想看出是什么妖魔鬼怪附了业成的身。
淑兰也在后面推了他一下，于是俞璟做梦似的用勺子挖出了一块，开心地眯起了眼睛。俞璟爱吃甜，只是平时吃得不多，蛋糕这种东西，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他连吃了好几口，又拿了个碗装上剩下的半块，想给肆玖送过去。结果淑兰立马怒目圆睁：“你妈还没吃呢！你就想着给外人送？”说完就把那个碗拿走了，也不知道又藏到了哪块地板下面了。
俞璟吃到了心念的蛋糕，心情突然就明亮了，一个一个梦突然就飞出天窗了。他竟然对眼前这个酒鬼亲爹生出了一丝期待：“我想上高中！”他甚至还屈尊降贵地喊了一声爸。
结果业成同志晃了半天脑袋，把那声爸接住了，剩下的话就随风消逝了。俞璟又大声喊了一遍。
业成同志这才大梦初醒似的睁开了眼睛，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片刻后摇摇头：“你没看电视上都说，大学生都给没上过学的人打工吗读书没用！都是命！”
俞璟猝不及防又听到了一次“命运论”，就着半块蛋糕，忽然就生出了些勇气，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我一定要上学！”
业成同志立马不甘示弱，奋起直追：“□□崽子跟谁喊呢！上学干嘛！上学让你顶撞你老子的！”
俞璟胸口起伏着：“不用你当我老子！我自己去上学！”他的手有些抖，但是他还是说出来了。
俞业成一听不干了，立马抄起身边的酒瓶就砸，淑兰跑出来看了一眼，看到是在打俞璟，又无所谓地站住了，还添油加醋地喊了句：“该打！越长大越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俞业成正酣畅淋漓呢，突然听到自家死婆娘的声音，立马不爽了，转身吼了句：“闭嘴！要不连你一块打！”
俞璟就趁这个时候，跑出了这个逼仄狂暴的家。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