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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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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帝的目光流连在姽宁精心妆扮的脸上,一寸一毫都未遗漏。
额间花钿金灿灿,远不及此刻的她引人注目。眼尾用胭脂描出一抹娇嫩的粉,仿佛一弯钩子,直勾人心。
正在挑选蟠桃的姽宁没听见关门声,抬头瞥了眼依然站在门口的男人。
这身新郎官的大红婚服可真适合他,将他高大的身形衬得越发笔挺修长。腰带是她亲手做的,雪狼说这是大帝祖辈留下的传统,意为将夫君牢牢系住,白首不分离。
他今晚好生奇怪,方才站在外面半晌没动静,这会儿推开门,却一动不动地将她盯着。
素日里,大帝睇人的目光就自带几分威压,此刻的眼睛仿佛两把烁亮的火炬,似乎要穿透她的双眼,将她的心思曝于烈光下。
姽宁别开眼,随便拿了颗蟠桃,低头吃一口。嚼得像有滋有味,只不过掩饰心头的局促。
也不知是哪个仙官定的规矩,说新娘在新婚之日只能守在屋里乖乖等候新郎进来挑开红盖头,不能进食,不许私自饮酒,不可踏出房门半步,更不能被新郎以外的男人瞧见……
规矩多得百句话都道不完。
她很是纳闷:为何不是新娘出去陪宾客饮酒,新郎官留在屋里头饿肚子坐等?
好在大帝在屋里给她准备了许多仙果,她方才吃了两颗清甜的人参果,正打算挑一颗蟠桃尝尝,他就出现在门口。
帮她打扮的仙子说,这蟠桃只有在仙会上才有得尝,且普通仙家只有一颗,眼下桌上摆着九颗,寓意长长久久。
“可见大帝用心呢!”仙子们当时说完这话,掩嘴暧昧地笑着,话里满是艳羡。
她听完也只是扯了扯嘴皮,没搭腔。
大帝用心吗?
许是用心的,但一定不是她们以为的用心。
失神的姽宁并没留意大帝正往这儿趋近,没停地嚼着桃肉。突然出现一只大手,将她手中的蟠桃不客气地夺走。
“唉?”她的手伸至半空,错愕地看着他在她咬过的位置,咬下一块桃肉。
果肉在他齿间发出清脆的声音,咬出满口香甜的果汁。他嚼得津津有味,看得姽宁不自觉地咽一口口水,这蟠桃的确美味。
咽下后,大帝将蟠桃递回给她:“方才见你吃得专注,便忍不住夺你口中食,果然很甜。”
姽宁看着眼前缺了一大块的蟠桃,满脸写着拒绝。
大帝见她眉头都蹙起来了,再不逗弄。他将两人咬过的蟠桃搁在碟子上,手掌拂过,果肉顷刻消失,只留一颗干净的桃核。
他拿起桃核,另一只手递给她:“来。”
姽宁看着他宽厚的手掌,迟疑地将手放在他掌中,将将触碰,大帝立马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里头的卧房走去。
眼见那张铺满大红衾被的婚床越来越近,姽宁的小心脏怦怦快了两下,脸上的胭脂添红几分。
“等……”
她话还未说完,大帝停下脚步,手中施法,桃核自他掌心升起,飞向床板外沿的中央,慢慢融入木板内。
姽宁困惑地看着那枚被他镶嵌在床板内的桃核,不知其用意。
“新婚床前画桃核,有孕育女娃的寓意,若是直接镶嵌一枚真桃核,必定能如愿。”大帝的解释却令姽宁诧异不已。
这场婚事虽是你情我愿,却无夫妻情分,更无男女之爱。
孕育……她想都不曾想过,也万万不敢妄想与他生育后代。
姽宁抽回手,抬头问道:“为何娶我?”
大帝将她紧张的样子看在眼里,淡淡勾唇:“自然是想娶你。”
又是这句......
一个月前的大战,她被妖皇捅穿身子,瞬间失去意识。等她再次清醒,却被囚在大帝镇妖的法器帝钟内。
大帝将她放出来,告诉她仙体已成,只是这份惊喜还未来得及消化,大帝就说要娶她。
她当下就呆住了,直到他再三与她强调此事绝非玩笑,她才知他真要娶她。
以大帝的尊位,婚事岂能儿戏,必定是经过一番慎重考量。
那日她脑子空白了半晌,讷讷问道:“为何娶我?”
大帝的回答与今日一样:“自然是想娶你。”
想娶她……她怎敢信?
她当初有幸进入伏魔宫,大帝虽未收她为徒,却会耐心引导她疏通体内力量,传她修炼仙体的口诀,授她仙法。
他们之间似师徒,又是上下级,她对大帝也是恭敬地保持着敬仰之情。
她一心旨在修炼,久而久之,她也期盼像大将军赤元瑆一样,将来成为大帝的左臂右膀。
但绝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嫁给他。
“你如今仙体虽成,倘或修炼时未加以引导,导致力量不均、冲蚀筋骨。更甚,你会被其吞噬心智,失控成魔,丧命只在一夕之间。”大帝那时给她四天时间考虑。
他将利弊说得极为理智,不参杂一丝感情,却句句如万钧之重,压在她心口。
她不知大帝娶她究竟有何不寻常的缘由,为了保命,她没有选择。
*
见姽宁默然睇着自己,眼中交织着困惑、怀疑,甚至还有抗拒?
大帝右脚一踏,如山般的身躯霎时逼近,将她面前的光亮悉数遮挡。
姽宁下意识退一步,却被他扼住手腕,拽过来,问道:“你想反悔?”
姽宁挣扎两下就放弃,自嘲地哼了哼:“婚礼都成了,反悔还来得及?”
大帝琢磨不清她是当真后悔,还是说的玩笑话,弯身将她抱起来,直接往床上一抛,道:“别想了,来不及!”
姽宁在床上滚了两下,连忙爬起身,就见他动作麻利地解腰带,脱婚服。
“你、你要做什么?”姽宁下意识揪住领口,慌忙往床尾挪去。
大帝将婚服挂好,淡淡睨过去:“新婚之夜,你以为应该做什么?”
“我不知应该做什么!”姽宁脑中闪现的尽是曾在凡人梦中见过的火热场景。”见他步步靠近,她连忙道:“你曾答应我,未经我允许,不会有那些举动。”
看着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她,竟像只受惊的小兔怯怯缩在角落,大帝哭笑不得。
他有这么可怕吗?
大帝躺下来,稍抬手施法,姽宁即刻被他捞了过去。他提起被子,将两人盖住。
姽宁正想掀开被子爬出去,被他一句:“再乱动,我可就地正法了。”吓得一动不敢动。
“说说,我不该有哪些举动?”他问道。
姽宁思索着,一一列举:“拥抱,亲嘴……求.欢。”最后两个羞涩的字眼,在她口中轻得跟蚊子嗡嗡响一样。
屋里足够安静,大帝耳尖,自然听清了。
他蓦地揽过她肩膀,稍微使劲,姽宁便贴向他怀里。她扭动身子,却发现这强如铁的臂弯根本不在她能撼动的范畴之内。
“只是搂着肩膀,并不违规。好歹你我也是夫妻,总该表现得恩爱一些。”大帝说得合情合理。
姽宁小声辩驳:“规规矩矩也是夫妻。”
大帝置若罔闻,即便手臂维持一个姿势过久而发麻,也不放松。反倒是被大婚折腾了一天的姽宁,没多久便靠在他胸前呼呼大睡。
听见一声声浅柔的呼吸,大帝小心翼翼地松弛手臂的力道,低头便瞧见她安静的睡颜。
他神色一瞬柔软,眼中洋溢着狂喜,再忍不住,倾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不许再跑了。”
***
本该如胶似漆的新婚夫妻,果真规规矩矩地过日子。
两人最亲密的接触,就是夜深人静入睡时,他揽过她肩头,她靠在他怀中。
最初,姽宁总有些不自在,往往熬到撑不住才睡着。渐渐,她习惯他怀中的温度,熟睡时还会不由自主地趋近他,将他抱住。
即便每次清晨醒来,她都红着脸暗暗骂自己不懂分寸。可每晚睡着后,依然雷打不动地抱着他。
这夜,大帝破天荒地没搂着她。
姽宁仰躺在床上,默默盯着头顶的红帐,心头说不出的滋味。似有那么点空荡荡,又有几分失落。
“没我抱着,睡不着?”大帝突然出声,将她惊个正着。
“哪个要你抱!”姽宁转过身,背对他,语气是不自觉的撒娇。
她嘟囔道:“大帝不也没睡吗。”方才见他双目阖上,没有动静,还以为他睡着了。
大帝?
他对此不满许久:“你我已是夫妻,称呼也该改改了。”
“怎么改?”
“夫人、夫君,应当如此叫唤。”
姽宁嗫嚅良久,那句‘夫君’实在叫不出口,回道:“大帝就如平日那样,叫我姽宁即可。”
他道:“既以名字称呼,你也唤我怀苍。”
姽宁记得赤元瑆将军曾说过大帝的名讳,她转过身,不解道:“不是应祌?”
“名应祌,字怀苍。”他简短解释。
说罢,他侧过身,撑在她上方,道:“你唤一声,我听听。”
直到姽宁启口,干脆利落地唤道:“怀苍。”他暗暗捏住拳头,就快压制不住心底的雀跃。
“怀苍。”姽宁觉着这名字念起来好听,冷不丁又唤了一声。
大帝终究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伸出右手,不停以指腹捋顺她耳畔的发丝,借此平定自己的情绪。
他嘴角分明没上扬,姽宁却在他眼中看到了笑意,这笑如旭日下的暖风,顷刻扫去他眼中的冷清。
他满含柔情的眼中唯有她的脸庞,仿佛目及众生,却独独宠她。
姽宁怔怔地望着他,只听心口啪嗒一响,犹如花苞绽放的清脆声,丝丝甜蜜从花蕊泌出,是她不曾体会过的心情。
不久,姽宁从赤元瑆口中得知,整个天界,仅有大帝的父母曾唤他怀苍。
她第一次对大帝萌生了崇敬之外的感情,纵观此生见闻,她知这番情愫名为爱慕。
姽宁开始以妻子的身份,想要真正地了解他,所以她时常会问东问西。
大帝几乎不会拒绝她的问题,即便是“怀苍幼时也是不苟言笑吗?”这等啼笑皆非的问题,他也会尽量给出合理的解答,满足她的好奇心。
***
三年光阴,姽宁的情愫日渐汹涌。
但她只敢于夜间佯装睡着时,将他紧紧抱住,用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掩盖自己怦怦乱跳的心声。
眼看姽宁的仙体趋于稳定,大帝便着手追伐四处作乱的妖魔,打算将其赶回各自的疆界。
大帝率兵出发当日,姽宁将他送到伏魔宫外。
一旁的赤元瑆见她握住大帝的手,不肯放,调侃道:“帝后即然舍不得,不如随兵出征,每日都能见着大帝。”
此话一出,在场将士哈哈起哄。
姽宁听言却是两眼放光:“等我一下……”她想说回屋换一身盔甲。
大帝岂不知她的心思,一句强硬的:“想都别想,安心在家等我。”便断了她的话,挫了她的念头。
姽宁哀怨地哼一声,甩开他的手,嗖地闪身飞入宫内,眨眼就没影。
赤元瑆笑道:“帝后生气了,大帝回来可得好好哄。”
大帝失笑地摇摇头,抬手示意众兵出发。
殊不知,姽宁正不动声色地藏在宫里一棵槐树上,视线穿过繁茂的枝叶,目送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