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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强抢民女 ...

  •   隔了旬日,眼瞅那绣棚上水灵灵的并蒂莲渐渐绣出了眉目,宋姨娘那边不见动静,叶妙安每日读的书也换成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1]

      她默念,静心,静气,静神。如此方才把在油锅里熬煎似的的心渐渐定了下来,人倒是瘦了一圈,在衣服里面都咣当。

      转天一大早,天刚擦擦亮,凉气还没散去。

      叶妙安坐在镜前,由着春兰给她梳头。簪子还没戴上,后面却没了动静。她从镜子里一错眼,发现春兰捂着脸抽泣。

      “大清早的,哭什么,多不吉利。”

      “没,没什么。”春兰擦了擦脸,抽了抽鼻子,努力止住哽咽,“我就是想,姑娘进了宫,连个体己人都没有,要是夜里饿了怎么办……夫人好狠的心。”

      “唉你听,”叶妙安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截断了她的话头,“外面是什么在叫,这节气还有黄鹂鸟么?”

      侧耳细听,远处确实有些叽叽喳喳、欢天喜地的叫声。

      “听这叫声不像,隔壁院三爷媳妇倒是新养了八哥。”

      叶妙安笑了笑,从春兰手里接过簪子,对她说:“这声儿怪好听的。剩下的我自己来弄,你替我看看去。”

      春兰应声去了。

      过了半晌,缠线软帘一动,掀起一阵微风,轻飘飘,软绒绒。

      “看清是什么鸟了吗?”叶妙安以为是春兰回来了,回头问,却听见啪嗒一声,一个小石块从门外投了进来。

      她一愣,掀了帘子往外望了一望,四下无人,像是连粗使婆子都去偷懒了。她有些狐疑的捡起那个石块,才看到上面绑着一封信,封着火漆。

      叶妙安撕了封,展开一看,上面是一片词的上阙:

      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2]

      一笔字写的是宛若游龙,力透纸背,笔锋遒劲。

      信在落款的地方,却是一个小小的“安”字。似是有情郎在唤她闺名,也像是在许诺她的平安。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叶妙安心中默念,把那下阙补了上去。一时间心潮澎湃,整个世间都褪了颜色,只有手中的纸热的快要烧起来,烫到她心里去。

      妙安活到这么大,也没干过私授手信这么出格的事情。她握着这信,放进首饰匣子里,又慌慌张张地取出来,最后还是叠的小小的,塞进随身香囊,这才踏实坐下。

      左等右等,春兰始终没有回来。院里空空荡荡,只有树叶被吹动的沙沙声。叶妙安有些奇怪,又怕过了给田夫人请早安的时候,于是一个人出了门。

      刚转过廊下不远,却远远见田夫人带着大姑娘叶妙婉,合着五六个丫鬟,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

      叶妙安一愣,没想到会在这遇上他们,急急地行礼:“我正要去给母亲请安,不知母亲是要去何处?”

      田夫人笑得一团和气:“且跟我来。”

      叶妙安一头雾水地跟着走,越走,这路越是朝向后门。不多时,就看见一个头戴平巾身穿交领袍的小火者,正垂手站在门房边上。

      见着田夫人领着叶妙安来了,那小火者笑道:“这可是二姑娘?真真和韩尚宫说的一样,出落的水葱儿似的。接姑娘的车已来了,这就随杂家进宫吧。”

      叶妙安惶惶然,怎么这样突然?竟连个招呼都不打。

      丫鬟玉娟从后面轻轻一推,道:“姑娘可是高兴坏了?愣着干嘛,还不上车。”

      “我要见父亲。”叶妙安扭头,四下环顾,似乎想抓住什么,可身边一个替她说话的人都没有,“我衣物还没收……春兰呢?”

      大姑娘叶妙婉掩嘴笑道:“宫里头什么没有,那绫罗绸缎比咱家只多不少,还能短了妹妹的不成。”

      田夫人扫了叶妙婉一眼,叶妙婉诺诺地住了口。

      田夫人转身吩咐丫鬟玉娟,亲手取了一块锭银,隔着绢子递给那小火者:“一切就有劳公公了。”

      对方眉开眼笑地接了银子,立刻扬声道:“二姑娘,这可是大喜的事,别叫杂家动手,自己走吧。”

      叶妙安被前后左右的人裹挟着,脚下茫茫然移动着,临到跟前,被猛地推进了车厢里。

      驾车的缰绳一抽,带着眼罩子的马儿受了痛,撒开腿狂奔,在地上扬起一道灰尘。半晌,才徐徐落下。

      **
      乘着叶妙安的车消失在路的尽头。

      叶妙婉抿嘴一笑:“还是娘这招清奇,快刀斩乱麻。”

      她生的不丑也不美,蹙眉细眼。因着有个样貌出众的妹妹,自己便只能走淑娴路子。只是这忠厚模样顶的久了,偶尔还是有些不甘冒出来。

      田夫人依旧面目慈祥:“她不进宫,你的婚事为娘总是不踏实。男人都是吃不着的香,二姑娘又是狐媚子生的,不去个让张大人死心的地方,难免以后生事端。”

      “只是……那宋姨娘说……”

      田夫人打断她的话:“你听那货诨说什么。我罚她在宗堂跪着,便是让她明白自己身份。”

      她缓了缓,继续道:“你既嫁了张家,只管一心一意伺候着。生了哥儿姐儿,便是长房嫡出。任谁也翻不出浪来,又有哪个能有你尊贵,还怕个野路子的妖精不成?”

      田夫人摸了摸胳膊上的翠绿镯子,凉丝丝,水一般的润。方才那话既是说给叶妙婉听的,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前堂是老爷的,后宅就是她的天下。今天的事,就是老爷知道了,也得不着理,最多呲达她几句。她熬死了老太太,熬疯了曾经最受宠的张姨娘,如今谁也骑不到她头上去。她倒是要看看,到底谁是母夜叉,谁要守活寡。

      ***
      车轮碾在不甚平整的青石路上,颠簸的辚辚作响。叶妙安颔首坐着,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

      不知张大人得没得到消息,赶不赶得急救她?要是赶不及,自己该如何是好?就是张大人来了,想必也无计可施。事到如此,也只有为叶家尽忠了。

      未知的路在叶妙安的眼前模模糊糊的散开,好像在漆黑的夜里没有掌灯的狂奔,她只隐约感觉到,每一条都是死路。她的手紧紧捏住了香囊,像是捏住了仅存的一点生念。

      车行了不知多久,突然间,只听“刺啦”一声!

      俊马受惊嘶鸣,一阵急停,把叶妙安甩在了车板上。

      “来者何人,还不避让!”车外马夫合着小火者怒斥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就是几声惨叫,然后四下一片寂静。

      叶妙安狼狈的爬了起来,偷偷撩开帘子,却见那两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被抹了脖子,一个被捅出了个血窟窿,都已然死在车边。

      她吓得捂住了嘴,生怕冒出一点尖叫声,浑身颤抖着摸摸索索手脚并用地朝车门爬去。

      但是晚了。

      叶妙安面前已站了个蒙面黑衣人,一个手刀砍向她后颈。

      她瞬间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
      左怀恩在门前站着。

      时候久了,汗顺着肉脸往下淌,衣领子跟前胸后背粘在一起,他却动也不敢动。熬得快要受不住,才听见小火者扬声道:“公公有请左大人”,领他进了屋。

      “姑娘人呢?”屋里的人说话声音轻且低,比寻常男子柔和些。那人一边问话,一边走到案前,拿着鎏金瑞兽镇纸把纸抹平了。行事举动都静谧无声,想来是常在御前行走,如此方不会惊了驾。

      左怀恩知道这位爷的做派,连忙上前研起了墨:“刚过了灯市口就动手了,这会子姑娘应在爷爷您院子里了。”嘴里说着,手没停,吹了气似的胖脸上堆满了笑,整个人看着浑圆无害。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眼前这位名唤李准的,年方二十有六。虽说是个宦官,但可是当今太子眼前一等一的红人,打小一起长大的大伴,又兼着御马司的掌印,位极人臣。左怀恩给他当孙子当的也是有滋有味。

      李准提了笔,清秀面上没什么表情,但从柔和了些的眼神看,心下是有些满意的。沾满了墨的狼毫在纸上那么一点,留下一笔浓墨重彩。

      李准端详了一下字,又道:“此事可办的稳妥?”丝绣麒麟补子跟着他动了动,泛着柔光,织金锦曳撒掐腰恰到好处,衬的身形修长。

      左怀恩正要把这字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听见上头发话,赶忙回道:“稳妥极了。我已寻了一具女尸,替下了姑娘。那尸首脸划得烂烂的,保管叫她老子娘都认不出来。顶事的马夫也被死士收拾干净,只当是畏罪自尽了。”

      说完这话,左怀恩自己觉得也是稀奇。他跟着这位爷有年头了,以为是个六根清净的,谁知道突然动了凡心,还来了强抢良家女这一出。可怜一个阉人,人前再怎么风光,缺了□□这二两东西,想找个对食还是得使些阴损手段。

      心下这么想着,嘴里可不敢说。抢人的事用他,是看得起他,多嘴可是割舌头的事情。

      淡淡的安息香从仙鹤炉子的肚里飘出来,不知不觉就灌满了整间屋子。李准把那笔字写完,随手端起桌子上的一杯茶,递给左怀恩:“今儿个辛苦你了。”

      得了爷爷亲赐的茶,左怀恩又惊又喜,连忙一饮而尽。

      李准嘴角往上牵了牵,笑意跟这香一样,忽的就散了。

      有些人就是得给他一点甜处,让他知道你用得着他,这棋子才安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强抢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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