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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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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要上课,所以第二天,木西出门的时候就带上了丁晨前夜给她的那件白色毛衣准备还给她,今天两人也许见不了面,但是前夜丁晨说过,今天她是要去看小乐的,但多半是在下午,因为她是个懒人,起不了早,并且有个充足的理由说明睡懒觉的好处,就是美容。
她说,三十岁的女人如果还不懂得爱惜自己,那么很快就会老去,看啦,青春多么美好,却又如此易逝,木西还素面朝天的彰显年轻的时候,她丁晨却已经不得不淡妆出门了。
说这话的时候,喝了个半醉的丁晨就隔着桌子半眯了迷蒙狭长的醉眼倾身到她面前,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然后得出一个结论,丁晨这个人要么是太谦虚,要么就是太虚伪,你看她那吹弹可破的白皙,哪里有她口中那所谓的三十岁女人的半点苍老,便是那薄施的点点粉黛,也不过是三十岁女人特有的韵味才能搭载的成熟,而成熟绝对不代表衰老,成熟是韵味,如陈酿好酒,历久弥香,而那份举手投足的妖艳,却又绝非青□□子所能拥有。
所以木西就着倾身的姿势,撇了撇嘴,然后还是说了心里话,丁晨,你是太谦虚,还是太虚伪。
丁晨就笑了,笑得很开心,说,木西,你真是天下嘴最甜的孩子,夸人也夸得那么不着痕迹呢。
第二天,木西拿起那件白色毛衣的时候,突然就从那迷迷糊糊的脑子里记起前夜那么一段,然后自己也笑了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就那么的让丁晨突破了自己惯有的防线,让她那么靠近自己,而自己居然还渐渐对这种靠近以及靠近后的嬉笑怒骂乐此不彼……也许……也许正是因为她是结了婚的女子吧,所以相处的时候,不用考虑那么多,无所谓情~欲,无所谓目的,开个玩笑也好,说说暧昧也罢,自在得很。
木西摇摇头,出门。
而小乐今天却很乖,居然穿着颇为整齐的开门来迎木西。浅蓝的T恤,泛白的牛仔裤,表情虽然依旧僵硬,但是居然在见到木西的时候也扯了扯嘴角。
然后她看了看搭在木西手臂上的毛衣,居然也没问就接了过去放在沙发上。想来,在自己来之前,小乐和丁晨一定是交流过了,这个只对阿姨亲些的小孩大概也开始学着去接受这个被自己的阿姨推崇的老师。
事实也是如此,前夜,和木西分手后,丁晨就给小乐电话了,她对木西的评价很高,她说,小乐,相信木西是个很好的老师,她可以带给你一个世界。
对于自己这个阿姨,虽然只是比自己大6岁,但是,小乐的心中,她却一直是个不一样的存在。
小时候,父母时常吵架,爸爸经常喝到个烂醉才回家,也或者更多的是不回家。那份曾共患难的夫妻感情,在物质越渐奢华的生活中濒临崩塌,曾经为了男人为了家庭而放弃事业安心相夫教子的妈妈在越来越多的委屈与背叛中渐渐从曾经的温柔走向怨愤和暴虐,而后,当这份憋屈走到最后成为不甘,这个相夫教子的女子终于走出家庭,开始自己的事业,事业有了,家庭崩溃了,儿时的小乐,享受了大部分人享受不到的物质生活的同时也接受了大部分人不会接受到的家庭不幸。
父母不离婚,因为面子。
父母不相爱,因为早已经不爱。
是外面的世界太引人,还是曾经朝夕相处的爱人失去了最初的激情。
于是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事业,各有各的情人,唯一把这两个几乎不相干的人牵扯在一起的,只是也许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小乐。
于是每一年,他们都会抽个三两天回来看这个孩子,也许是爱的,却在这样的尴尬中不知道怎么去爱了,多给些物质是她们安慰自己的唯一借口。
对于小乐来说,也许她巴不得两个人离婚,离婚多好,离婚也是让生命干净明朗的一种,他们想要什么尽管去要,至少名正言顺,至少光明磊落,何必为了所谓的面子牵强的维系一纸婚约,却又各自背叛。这不符合小乐的观念,所以,那两个给了她生命的人在她的生命里注定如此重要,却又注定如此黑暗,或者说,肮脏。背叛不可怕,可怕的是背叛了,还不敢承认背叛,多可笑,多可怜……
而这个孩子的生命中最亲密的人,便永远不可能是这两个可怜可笑的人。而是她的阿姨,只比自己大六岁的阿姨丁晨。
每周都会来看自己两次的是丁晨,自己生病的时候,守着自己的是丁晨,从小,带自己去放风筝,吃路边小吃的是丁晨,给自己买玩具,陪自己逛游乐园的是丁晨。永远跟老师联系着,知道自己每次考试成绩的是丁晨……
小乐对丁晨的爱与敬,超越了其他任何人。就想传说中的母亲……永远包容,永远不离不弃。
虽然小乐有时候想,丁晨只是比自己大六岁而已,但是这个差别并不能去解说两个人间绝大的心理差距。似乎无论自己做了什么,错了什么,有这个阿姨在,便一切安好。也许在心理上两个人的差距,不是六岁,而是十六岁吧,小乐常这样觉得。
所以丁晨说木西是个好人,小乐便相信了。
丁晨说木西是个能人,小乐也相信了。
丁晨说木西可以给自己铺开一个世界,于是小乐,也相信了。
所以小乐觉得,应该端正自己的态度,就像现在一样,在玄关为木西准备了双新的优质棉拖鞋,入了书房,还难得的给木西端了杯热咖啡。
小乐做这一切的时候,木西就那么笑着看着,这孩子,变化可真大。这孩子,原来也不是那么冷的吧,这孩子,原来也会关心人呢。
这孩子——其实只比自己小一岁而已吧……
呵呵,真是的,这个世界是怎么了,自己在心里称呼一个小自己一岁的女子为孩子,却又叫一个比自己只大不到五岁的女人为阿姨……真是颠倒得可以。
小乐的皮肤因为常年在家难得出门而显得有些病态的苍白,唇色也浅得很,整个人显得纤弱安静,尤其是她背过去的时候,那似乎只堪一握的腰身,实在是让人看得怜惜。也只有在她时而挑衅叛逆的眉眼里,才能看到一团似乎不属于这个羸弱身体能包藏得下的一团火气。
小乐就像一根弦,绷得死紧,对于周围的点点动荡都敏感得颤栗,木西想,也许只要轻轻一个拨动,那根弦,也许就那么断了,那纤弱的身体,就会像断线的风筝,飘摇而下,许久许久才落到地面……
木西觉得自己有病,怎么会想到那样的画面,如残花落地,凄凉美丽,抓也抓不住,护也护不了,只能看着,看着,伸手探去,只有风,只有影……
等小乐乖乖坐好,木西才回过神来,哦,是该讲课了……
窗外宁静,冬天少有鸟鸣,木西想,这样的天该喝碗酒……
“小乐,在家都做什么?”木西问。
“上网打游戏,看闲书,睡觉。”
“那你无聊的时候,就找我喝酒吧,呵呵,我想喝酒的时候也找你,可以吧!”
“喝酒?”小乐抬眉询问。
“嗯,喝酒……”木西笑起来,一如最初的笑,温暖四处流溢,满屋春暖花开。
小乐看着那笑,眼睛里有些疑惑,这讨厌的笑,又来了,天下本有那么多不幸,怎么到了她这里,似乎只看到美好与光明。看那笑得弯弯的眉眼,看那向上勾起的唇角,该死的明媚,该死的愉悦……果然是个不识人间悲痛为何物的人……
小乐就在这个念想中突然生气起来,是天不公,才让自己生得如此的悲痛?是天不公才让自己只能得如此的人生?是天不公才让自己连享受那笑的勇气也没有吗?
苍天果然是不公的啊……
木西出门的时候,表情愤慨的小乐并没有起身相送,连门,也是保姆为木西开的。那个四十多岁的保姆,谦卑的动作让木西有些不舒服。但是小乐那突如其来的怒气却更占据了木西的思维。
这孩子,哪根筋又不对了,怎么好好的,就生气了。而且几乎是压抑不了的怒火,看她那极力克制的样子,似乎是受了极大刺激般,只是今天两个人交流顺畅,哪里来的半点冒犯啊。动气伤肝,这孩子,心绪总是这么不稳定,怪不得身体这么不好。、
出了门,木西拉了下衣领——难道小乐的怒火来自于自己的笑?
笑话!人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那么多年学来的这随时随地,收放自如,难辨真假的笑容,别说是小乐这样的小孩,就算是五十岁的老鬼也能糊弄过去。怎么今天到了这里会成惹祸的根源?
不相信。
木西又扯出一个笑容来,没有那么负责的笑,自然没有动用到她脸部的所有五官和细胞,所以这个笑,显得有些敷衍,有些冷漠——但这才是木西真正的笑。
只是很少有人看到这笑。
木西点了根烟,悠然的抽一口,氤氲的雾气把这笑也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