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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日朗风清,护城河畔杨柳低垂,临于碧水之上,映出宛若女子般的身姿,清风徐来,柳絮漫天飞扬,落于河水之中,荡开层层涟漪。
      永安城外,一辆马车渐渐驶近,到了城门口,守卫喝了一声:“停车下马。”
      马夫见只有两个士兵前来盘查,一勒缰绳,马车停了下来。其中一个士兵上前例行检查,走近些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馨香从车内溢出,不等开口,就见到一名少女掀开车帘的一角,探出头来,模样清丽恬然,见来了人,微微一笑,柔声道:“两位军爷,我们这是要回城,小姐生了病,不好见风,请多包涵。”
      士兵见她举止得宜,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却称车内的人为小姐,不禁微微觉得诧异,虽然看她面目可亲,有些好感,多年来倒是职责使然,偷空向她掀起的一角看了过去。只看见一白色人影,侧卧于车内铺好的软塌上。她身形单薄,被裹在一身狐裘之中,只露出小半张脸来,象是察觉出有人在看她,也只是微微侧了下脸,并没有转过来,包在狐裘里的发丝却顺着滑落出来,逶迤在身下,发丝如墨,显得她脸色越发苍白。
      现在已是春深,她还裹着一身狐裘,已经有些不正常,再见她的脸色,已经信了八分。只是看她一身狐裘,毛色纯粹,不是寻常富人家能够穿的起,一名士兵便随口问道:“是哪家小姐?省亲还是回城?”
      那少女眼中透出一丝赞许,转瞬即逝,微笑答道:“城南西巷秦家,这次是回城。”
      说罢,亮出了一块腰牌,上面黑底白字,用隶书刻着一个‘秦’字。
      士兵先是一怔,先是想不出这城南有哪个大户人家姓秦,继而想到这城南居住的人家非富即贵,这姓秦的也只有定国府这一户人家,再看了一眼腰牌便已经确定。这才想起秦府确实有个很少被人提及的二小姐,毕竟前有其父后有其兄,皆是声名在外,且从前就听说这秦二小姐自小体弱多病,被养在方外,自然无人问津。
      他先前是服役于秦鸿手下,敬佩秦氏一门的忠义,看了车内人的情形,想到秦少将军的下场,顿时起了恻隐之心,神色也恭敬了些,再次确认后,才拱手道:“打扰了,请进城。”
      那少女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吩咐马夫继续赶路。
      士兵目送马车渐渐远去,半晌才收回目光。到了城门口站好时,另一个士兵道:“看马车该是有些脸面的人,倒比先前的那辆要好说话的多。”
      回来的士兵看了他一眼才道:“来头可大了。”
      “比的过现在的大将军杨延辉?”虽是这样说脸上却露出一丝轻蔑,接着诚恳道:“国之栋梁,如若秦少将军还在,百姓有福了。”
      “车里的人是秦家二小姐。”回来的士兵不禁摇头道:“老将军一生戎马,到头来却无子可送终,只有这女儿尚可承欢膝下,却是个病根子。”
      另一人也是一声叹息,突然象是想起了什么,惊道:“我前几日见宫里下了告示,说是下月要迎娶秦老将军的女儿秦颜为后,莫不是说的这秦二小姐?”
      “秦老将军还有几个女儿,这次回来大概也是因为如此吧,哎……”他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两人一致回头,看着远处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相对默然。

      入了城,马夫驾了车往城南去,那少女推开帘子往回看了看,无意般的说了声:“到底是少将军带过的手下,进退得当,只是怎未见到城卫,该不是玩忽职守罢……”
      车内并无人应她,她看了看前方的情形,忽然听到车内有人唤了一声:“饮烟。”声音沙哑,她连忙放下车帘,回头正见秦颜支起身子要坐好,急上前帮她垫上软枕,要扶她。
      秦颜轻轻摇头,帽檐顺着动作滑落,露出满头青丝,顺着衣料倾泻而下,有如流光,铺散了一地软榻。她抬起头看了少女一眼,双瞳如墨,一触即过。于是低头以手掩唇,轻咳了两下,才继续开口道:“先去管竹居,我要带一壶好酒回去。”
      被唤做饮烟的少女听后,面色有些不忍,她怎么会不知道,少将军每次大捷回来,总要去管竹居痛饮一场,如今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饮烟不忍心拂了她的意,于是朝车夫吩咐了一声,马车掉了个头,往管竹居驶去。

      饮烟提着买好的酒,踏上马车坐好,秦颜接过她手中的酒,轻轻闻了闻,酒香扑鼻,她却低咳了几声,于是将酒放到一边,示意饮烟可以启程了。
      马车不过行了片刻就停住了,不等饮烟追问,马夫便说道:“前面不知是谁拦了哪位大人的车驾,咱们的马车看来一时过不去。”
      饮烟闻言,揭开帘子看了看,果然不远处人声鼎沸,人群围的里外三层,不象在争论,倒象是在看戏。
      过了不久,车夫回来禀告说是有人驾了车仗直闯城门,不顾盘查还伤了守城的士兵,此刻正被城卫拦了要查。
      也不知是谁痛呼了一声,饮烟就见一身着家丁服模样的人被大力抛出了人群外,人群顿时散开了一个口子,让她将圈内的情形看的更清楚。一身着锦服的年轻公子坐在马车上,仪表堂堂,却面色狠厉,此刻正拿着鞭子横眉怒目喝令下人要打什么人,身后车帘紧闭,也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饮烟心里顿时有了底,毕竟是身在官宦之家,懂得一些典仪,数了下马匹,于是皱着眉头道:“看车驾该是朝中重臣的仪仗,也不知是哪家的黄毛小儿仗势欺人……”
      话还未说完,只见那年轻公子有些气恨的向前挥去一鞭,有人急喝一声:“散开!”
      人群急散间,只见一身着蓝衣的人徒手接了长鞭,微一使力,将那公子拽下了马车,那公子就势滚了一圈,锦衣上粘了不少灰尘,僵持间眼神阴狠的看向对方,冷声道:“你一个小小城卫,谁给你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真欺我杨家无人?”
      那蓝衣人执鞭的左手一震,放开长鞭,年轻公子被震的退了几步,正要再打,却见他右手抛出一柄长剑,左手相接时往胸前一横,一声低啸,剑身半出,阻住了对方的身形。
      他身姿挺拔,面容清俊,语气不亢不卑,淡声道:“沈某只知道在其位,谋其事,小小城卫亦有他职之所属。朝中并无你这般年纪的大员,且不说你年纪轻轻,身无品阶,私驾车仗,就凭你入城不服管制,纵马伤人,我都该拿下你,按律处置!”
      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年轻公子一时也无从反驳,仗着人多,他大喝道:“我乃大将军杨延辉之子杨溢,你敢拿我?”
      回答他的却是蓝衣人的一声冷喝:“拿下!”
      饮烟先听他说对方年轻,他自己看来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可沉稳有度,难免有些莞尔,但听得年轻公子报出来历后,满腔的钦佩化为了担忧,她看了一眼正在场中缠斗的蓝衣人,朝车内道:“可惜了这般风骨和身手,又怎么能斗得过杨延辉。”
      “过刚易折。”秦颜微微摇头,对车夫吩咐道:“我们过去。”
      车夫大惊,饮烟怔了片刻后便明白了秦颜的意思,不等车夫回神,瞅准了那杨溢的家丁被打落这边的空隙,用力朝马臀上一拍,马匹受了惊,仰起前蹄朝前方狂奔,本来还在争斗的众人见突然冲来一辆马车,纷纷仓皇退避,眼看就要撞上前面的车仗,饮烟恍惚中看到前面那车帘因为来势微掀,影绰出衣袍的一角,还未看清,突然冲出的蓝衣人迅速的越上她们的马车,强拉疆绳,那马长嘶一声,堪在车仗前停稳。
      不等杨溢发怒,一声清喝先声夺人:“谁敢惊了定国府的车驾!”
      那杨溢先听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一愣,再听到是定国府的人,只能强压下怒火,一时间不能发作。
      这时饮烟从车上跳下,脸色惊惶,仿佛心有余悸。她看了一眼四周,杨溢正要上前自报家门,她却指着他大喝:“你又是谁?胆敢纵仆闹事,惊了定国府的车驾,你可知车中是谁?有胆的报上名来,定要拿你问罪!”
      那杨溢看了一眼还跌倒在旁的家丁,一时无法反驳,被饮烟最后一句一堵,不管车中是谁,定国府的人毕竟不能轻易得罪,自报家门反倒成了挑衅,只得咬牙拱手道:“无故惊了姑娘车驾,还请见谅……”
      话音未落,只听车内有沙哑的声音传出,车帘也被人掀开一角,饮烟忙做出惶恐的神色,伸手接秦颜下车。
      众人最先看到的是一头青丝如瀑,顺着躬身出车的动作垂落在身侧,那密不透风裹着狐裘的身躯仿佛不堪重力,倚靠着饮烟一步步的踏下马车,蓝衣人早已下了马,立在一侧,正在想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形,却被秦颜蓦然抬起的双眸惊了一跳,那两点漆黑直直看来,如墨似染,反让他忽略了她的样貌。
      秦颜轻咳了声道:“承蒙公子相救,请留下姓名,秦颜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秦颜这名字一出,杨溢神色一动,额上也冒出了虚汗,他自然是知道秦颜将是未来的国后,心说这回闯了大祸,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想着如何息事宁人。
      蓝衣人听了秦颜的话,只是拱手微微一笑,教人如沐春风,摇头表示并不在意。却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眼神似漆,似是执意的等着什么,心神不禁一松,低道:“在下沈椴。”
      秦颜点点头,作势要上马车,饮烟却惊呼一声:“小姐,你衣服上沾的是什么?”
      众人顺着她的话看去,只见雪白的衣摆下竟沾上了几点艳红的血迹,秦颜所站的地方还有一滩血迹,是方才斗殴时留下的。
      杨溢脑中一轰,知道众目睽睽不好推脱,便不给沈椴申明的机会,快步上前道:“在下的马车刚才受了惊,一时不查,伤了过路的百姓,杨某自当负起全责,定会给伤者一个交代,也请姑娘允许在下护送回府,以弥己过。”
      饮烟暗暗冷哼一声,秦颜只是微微笑道:“不必了,你也是无心之失,且有心补救,这样便好。”
      杨溢见她没有一点官家大小姐该有的架子,语气和善,如此轻易的便将他心急之下编造的托词全盘接受,悬起的心总算放下。
      秦颜转身上了马车,刚一撩帘子,见沈椴望着杨溢似乎另有打算,借着开帘的动作轻声道:“能屈勿折,青山常在。”
      声音刚好让沈椴听得清楚,他一怔,望着秦颜渐渐露出惊诧的神色,但见她已经进了车,挡在前面的车驾早已经被杨溢一声令下撤开,车夫喝了一声‘驾’,车轮滚动声中,渐渐行远。
      沈椴这才收回心神,心中一时百转千回,再回神时,杨溢正朝这边看了一眼,眼神愤恨,沈椴以为他要发难,心想正好可以拿下他给伤者一个公道,不想那杨溢竟然没有发作,只是命人驾着车马离去。
      他一时惊奇,握剑的手松了又紧,一时也无法做出决定,抓或不抓?终于想起方才秦颜说的一番话,他并不是不懂,只是违背了他多年的处事原则,却让人无法反驳,又从杨溢的态度想出了个中的原由,沈椴终于长叹一声,带着士兵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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