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时玉钩斜》萧宛之

2、忆昔花间初识面

　　1917年，九月，小雨。
　　雨，沥沥淅淅。
　　“快，快点，别让送来的尸体打湿了。”孟圆的声音像雨滴打在莲叶上一样，缠绵却清脆。她拿着一份名单，洁莹的小手指挥着什么，在街头格外引人注目。
　　我打着伞，生怕这个我护在心尖尖上的人儿被雨淋湿。一辆黑色的轿车驶过，积水“哗”的一声溅到了站在路边的我和孟圆身上，我黑色的裙子倒还好，看不出什么。她淡蓝色的裙子上却满是泥污的痕迹。我和被派来帮忙的同学们都愣住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孟圆的脾气可不是好惹的。
　　孟圆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发火，她继续指挥着男同学搬尸体，“没事儿，大家赶紧的，一会儿就有解刨课，咱们可不能耽误了正事。”车上的人儿也听到了这有些着急的督促。侧了侧头，看见有着利落清爽短发的孟圆，随即便看到女孩的裙子上的泥污，竟有些触目惊心，他知道，这是车轮溅起的泥水。

　　他用手扶了扶金丝边框的眼镜，问道“阿恒，他们在搬什么？”坐在前面的司机愣了一下，他飞快的看了一眼车外的一群人，又坐好，专心开车。
　　这个叫阿恒的司机应着说：“那些许是广华医学院的学生们，他们往前面去一点便是学校，搬的也许是今天枪决场处决的犯人们。”
　　“嗯”
　　阿恒心里犯着糊涂，先生怎么会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事毕，我打着雨伞，看着孟圆的裙子，笑的不行，以至于雨落在雨伞上面，还颤抖着再次弹起。孟圆白了我一眼，佯装生气的打了一下我的手臂，她说：“笑什么，你看看你的裙子，不也有泥水吗？”我毫不在意的说：我倒没事，我又没洁癖，回家里洗了便是，倒是你，往日若是逢上了这样倒霉的事，你不是非要扯着车主给你赔礼道歉？今儿个怎么脾气如此好？”
　　孟圆撇了撇嘴，说：“我可是知道事情轻重缓急的，眼下院里的同学都等着这批尸体呢，晚些误了课可不好。”我笑笑，说：“现在得你打伞了，我手都酸死了。”挽着孟圆的手，往院里走。
　　我叫孟满，我和孟圆都是广华医学院的学生，广华医学院是潜京赫赫有名的医学院。我和孟圆不一样，她是凭真才实学考进学校的。我却是因为校长与我父亲的私交，安排进学校的。因为这，我没少被同学们嚼舌根。
　　我们的兴趣爱好也大多不相同，可我们都一样的热爱医学。此刻，我们挽着手，去学院里的解刨教室。
　　听说一段感情的开始和结局，都有一个见证人，那我应该算是孟圆和江京哲他们故事的见证人吧。
　　孟圆从十一岁就跟着母亲生活，孟圆的妹妹，也就是我，跟着父亲生活。母亲家里富裕，因为舅舅苏文昌是军官，母亲在孟家的时候，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贵妇人，自然喜欢高调奢华的生活。父亲却向来低调，一直以来教导我谦逊低调的生活。

　　算起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那是1917年，十一月，小雪。
　　早餐，苏家老宅
　　“周妈，上去叫小姐下来吃饭。”说话的这个妇人，身着竹绿色旗袍，体态匀称，浅啡黑色皮毛披肩慵懒的围在肩上。走起路来，婀娜多姿，风韵迷人。落座，再细细看，青丝用三根翡翠玉簪子绾在脑后，端庄又不失时尚。前额的小卷发刘海却衬的风情万种，全然看不出是位四十多岁的母亲。这便是孟圆的母亲苏文秀。周妈很快上楼，不一会儿，孟圆用手扒拉着楼梯扶手，飞快的跑下来。
　　“舅舅！”孟圆看到了餐桌前的男人，惊呼道。坐在苏文秀左边的男人，身穿深棕色西装，本拿着报纸看的认真，一听见自己最宠爱的侄女下来吃饭了，放下报纸，含笑望着孟圆。“圆圆，今天有没有课？”孟圆拉开椅子，坐下，“没有啊，今天周六啊，舅舅你怎么会不知道呀？”孟圆心想，“舅舅是个精明的人，我今天有没有课，舅舅怎么会不知道？一定有事！”果然，苏文昌往桌前凑了凑，看着孟圆说：“圆圆，今天有个客人要来我们家做客，舅舅得去出差，你可不可以带着这位客人在咱们潜京城里转转，这位客人刚来我们城，还不太熟，你愿意吗？”孟圆喝了一口牛奶，盯着苏文昌，面无表情，但是没一会儿就忍不住了，孟圆说“舅舅你别为难我了，来的是哪路神仙哪，你都不敢奉陪，我怎么奉的了。”苏文昌一听知道有戏，连忙说“这客人脾气好得很，和舅舅一样，是军营里谋生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你们都是年轻人，都有文化，有知识，你们聊得来！舅舅给你们搭个线，你就说吧，愿不愿意去？”孟圆想着舅舅照顾自己和妈妈这么久，现在自己可以帮舅舅了，一应该帮一帮。她便爽快的应下了。
　　孟圆被妈妈督促着换好小礼裙，厚厚的白色披肩让孟圆看起来像个倒三角。白皮筒袜搭着一双黑色小皮鞋，活脱脱换了个人。孟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左看右看都不喜欢，这都不是自己了，更别说穿出去。孟圆就打发走苏文秀，换成自己最喜欢的小衬衫，棕色马甲袄，还有格子裙。孟圆看着镜子里熟悉的自己，这才笑了。
　　她一走出去，苏文秀就嚷嚷着“圆圆，你这太随意了，这个客人马虎不得。”孟圆说：“妈，我穿那么花里胡哨的干嘛，又不是歌女去表演。”苏文秀一听，脸都红了，说道“你这姑娘家家，说话怎么这样不注意，什么歌女，你是大家闺秀，太随意了会被笑话的！”孟圆看着母亲，想着，母亲其实骨子里还是封建的吧，不然一直嘱咐自己默守陈规作甚。况且母亲与父亲分开了这么久，也迟迟不再嫁。
　　“圆圆？想什么呢？准备好了就快点下楼去呀，司机可还等着呢。”等到她坐上车，她才忽然觉得，这绝对不是简单的客人，不然舅舅怎么会派的家里最好的车来送自己。她觉得自己一个人还是不太适合与陌生人周旋，她吩咐司机说：“王伯，先去接二小姐。”司机面露难色，说：小姐，先生可没说要去接二小姐啊，这，这怎么行。”孟圆佯装生气说：“你不去接我就跳车。”司机这才没辙，换了个方向，往城北驶去。
　　这个时候的街市，才刚刚睡醒，小贩们的叫卖声，就是一阵又一阵的哈欠，等到没了小贩们的叫卖声时，那才是真正的街市醒了。小贩们被来来往往的客人们叫住了，问这问那，总也没有闲下的时候，还哪里来的叫卖声呢？孟圆无聊的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她不得想了想，这是第多少年了呢？从十一岁和母亲搬离孟家，有多久没有踏进孟家的大门了。
　　七年啊，所幸妹妹一直在。孟圆，孟满，倒也算圆满，弥补了太多的遗憾。
　　孟公馆
　　她没有走下车，因为她知道，父亲在家里，碰见了会很尴尬。她说：王伯，去叫二小姐收拾一下，随我走吧。”王伯应了一声，便去敲门，和新来的小佣人说了些什么，就站在门口等着。
　　孟圆无意识的拨弄着自己的头发，她非常好奇，舅舅说今天要见的客人与自己年纪相仿，应该比自己大一些吧，不然舅舅怎么会对一个小孩子这么上心。舅舅说这个人有知识，那这个人一定很有知识，是不是洋语也非常好呢？孟圆想着想着，时间就过的快了。
　　我敲了敲窗户，看着姐姐放空的眼睛，不由得笑出了声，她被我的笑声一下拉回了思绪。我笑着说：圆圆儿陛下，让我来猜猜，你是在想什么，是人呢，还是事儿呀。”我歪着脑袋调笑着她。
　　她打开车门，扶我的手，示意让我上车。我坐上车，她扑在我手臂上，说道：“好妹妹，你就别打趣儿我了，今天舅舅让我去见一位客人，我想着总不是见客人那么简单，妹妹你说，平日里舅舅的客人怎么会让我去见？”
　　我莞尔一笑，说：姐姐，舅舅他可说过什么，比如，叫你带着这个客人去做些什么？”她抬了头，说：“舅舅让我带这位客人在潜京城里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