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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番外-杜林 ...


  •   这天,竹林内。

      杜若斜靠在竹亭里的石柱上,眯起眼睛摇着折扇,像一只餮足的猫,桌边放的是林羽涅为他准备的温润的热粥和点心,“半路出家”的他这些年为了教内外的事经常忙得废寝忘食,年纪轻轻就早早地落下了顽疾,但杜若一直瞒着林羽涅,终于在前不久这深埋的固根发作了。

      半夜林羽涅发现杜若满头大汗脸色发白,被吓得不轻,在林羽涅强烈的反抗和威胁下,杜若才说了实话,林羽涅一言不发一边喂药一边听,之后的好几日都没理杜若。

      其实他不是生杜若的气,他是恨自己,恨自己蠢,明明是形影不离的人,结果生了这么大的病自己都不知道。

      那一夜他再一次梦到了穆子霁——满身血污的穆子霁,在梦里,穆子霁红着双眼质问他,为什么不肯站出来牵制师父,为什么要害死他和蓝庾,林羽涅拼命地摇头,他想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可不管他怎么用力嘶吼喊叫,穆子霁就像听不见一般,一遍一遍的质问。

      最后林羽涅满脸泪痕地醒了过来,他伸手摸到满手湿意,满目狠戾的穆子霁和记忆中的穆子霁渐渐重叠,林羽涅发现自己竟然分离不了这两个影子,时间长了,他对穆子霁的样子居然也开始模糊了,林羽涅在被褥间蹭了蹭,指尖凉凉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像梦中黏腻没有温度的血,他要全部擦掉。

      林羽涅望着透过窗棂撒进来的月色叹了口气,这些年的时光就如风吹沙堆一般地散落,他也分不清当年灵堂的香烛是家仆点燃的还是蓝庾和穆子霁的祭拜,可有时候他又觉得和穆子霁蓝庾对弈玩闹的日子就如昨夜........

      杜若端起热粥喝了一口,满意地舔了舔唇角,虽然林羽涅不理他,但每日都会去厨房亲自下厨。

      远处飒飒的风声将竹叶惊得纷纷抖动起来,一少年握着泛着寒素的剑气的灵剑轻盈地穿梭在竹林中,浓眉微凛,修长的指尖拂过剑身往前一刺,又像是要接住什么东西。

      云生凝视着稳稳落在剑身上的一只雏鸟,虽不及弱冠但眉宇间的神情已有几分成熟,他用两指轻轻捏住这个“不速之客”脆弱的脖子,干净利落地把剑插回了鞘中。

      “杜哥哥。”云生将手中的雏鸟递到了神游的杜若面前。

      他声音沉沉的,处世不惊,杜若若无其事地掀开眼皮扫了一眼,这么些天了,林羽涅还是不理人,把东西送到扭头就走,他都要烦死了,哪有空理云生。

      “等等!”就在云生已经在心里盘算着要这么躲过长老们把这只小雏鸟养在重教时,杜若拉住了他。

      杜若盯着这只小雏鸟,眼中迸发出了饿狼般的光,林羽涅平日最不喜的就是杀生,看到这么可怜的小鸟一定舍不得放任不管,然后养起来,而他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回去....想到这儿杜若更不能让云生糟蹋了这个小宝贝。

      “给我吧,我留下了。”杜若翻身扔掉手中的折扇接过小鸡,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

      云生不舍地把鸟儿放到了杜若的手中,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漆黑的双眸紧盯着杜若抚摸鸟儿的手。

      杜若见云生未动,道:“还有事?”

      云生摇头,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拱手回教了。

      微风渐起,杜若瞧着云生长身玉立的背影,越发地觉得他比去年挺拔了不少,云生在他的眼下迅猛地成长,也是在这些转瞬即逝的时光里,云生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像那个人了。

      杜若敛去了笑意,云生每日起早贪黑,没命地修习,他怎会不知道云生在想什么,就算心性成熟,隐藏的再好到底也还是个孩子,如今的世家各自本分,正是休养生息聚力汇源之际,哪还需要他每日如此勤奋地修习?

      他何尝没有找过蓝庾和穆子霁?只是世家万千,藏两个人太容易了,还不要提这两个人是蓝庾和穆子霁,只要他师兄存心不想回到世家之中,就算他翻遍整个世家教会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他还记得儿时和蓝庾一起玩捉迷藏时,蓝庾经常一躲就是一天,任自己怎么喊叫蓝庾都无动于衷,每回都是自己找到天黑也找不到,哭着找来师父蓝庾才肯出来....可现在师父也不在了.....

      “外面风这么大,你还嫌自己身体不够好吗?”林羽涅不知何时抱着一件御寒袍站在竹亭外,他黛眉微皱,一身雪白的褂子罩着,腰间系着的赤纹腰带显得格外衬目。

      林羽涅这些年看透了不少,既然没了灵根他也就不再执着修习,他褪去了暗纹袍,只留下了最后一份想念与牵挂,他开始养些花草,偶尔也学些菜肴的做法,高兴时做与林羽涅和云生吃。

      从前急躁的他也逐渐安静下来,林羽涅发现,这样的日子其实也很有意思,但是这次杜若病倒,又让他产生了当年灵根被毁时般的焦虑和心慌,林羽涅很无力,现在的他保护不了任何人,他只有用这样极端的方式让杜若在乎自己的身体,林羽涅想,他再也承受不了失去至亲般的痛了。

      “你来啦。”杜若笑了起来,献宝似的把怀里的雏鸟捧给林羽涅,“看看这是什么。”

      林羽涅走过去把御寒袍披在杜若的肩头,杜若感觉到了从林羽涅手中传来的温度,但林羽涅却毫不留恋地收回了手。

      林羽涅接过雏鸟护在掌心,为它挡去了初秋的寒风,皱着眉头道:“哪儿来的?这么丑?”

      杜若扫了一眼林羽涅,强忍着笑意道: “云生那小崽子捡的,不喜欢就扔了啊。”

      林羽涅闻言眉间更皱,道:“怎么说也是一条命,留着吧,我养。”

      杜若见好就收,扯下御寒袍为林羽涅披上,虚揽着林羽涅道:“留着就留着吧,林兄说什么就是什么。”

      寒风调皮地穿梭在两人之间,林羽涅抬头看着杜若俊毅坚实的下颌,他比几年前更成熟,有时远远看去,杜若就和几年前的蓝庾一样,沉着对外,以前那个天真烂漫的杜若被他小心地藏在了沉着冷静之下,只有四下无人时才会流露,林羽涅勾了勾唇角攥着袍子紧挨着杜若,还好他知道。

      杜若把林羽涅送回了陵教之后就又被叫去了宇星堂,林羽涅目不转睛地瞧着刚从杜若手里接过来的活宝贝,挥了挥衣袖便打发了杜若。

      杜若随着家仆疾步赶到了宇星堂,众长老面色凝重皆严阵以待,他眼皮一跳,这回又是因为什么?怎么刚消停几天又来了。

      “各位长老,何事如此忧心?”杜若坐在主位上挂着笑意,扫视着落座在堂内两旁的长老们,一群白胡子老头儿,你瞅我我瞅你互相不待见。

      “回家主,”左一位的白胡子老头颤巍巍地站起来道:“近日民间传闻...传闻有两位锄强扶弱的蒙面公子....”

      “什么!”杜若大惊,猛地站了起来。

      整整六年啊,他找了整整六年!

      “咳咳....最近有暗探回报,在往北的路上见到了两位年纪相仿的侠士,其中一位腰间别着玉笛,酷似当年的蓝公子。”白胡子老头儿,捋着胡子为自己顺气,生怕自己说不清。

      杜若双眼泛红,他紧紧攥着膝上的衣料,隐忍着这些年的愤怒和委屈,当年师父仙去,蓝庾也消失了,世家群龙无首,陵教内忧外患,他一个人扛起了这个担子,一扛就是六年。

      但同时杜若也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些年他无数次想过放弃,无数次挣扎都坚持了下来。

      几位长老见杜若默不作声便七嘴八舌地说道:“教主要不要先把蓝公子接回陵教?”

      蓝庾到底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当初蓝庾还是陵教的爱徒,天资聪慧骨骼惊奇,很受长老们的喜爱,如今流落在外怎叫他们不心疼。

      杜若闻言陷入了沉寂,若是蓝庾想回来,当初就不会带着穆子霁走,当年世家皆把穆子霁当做异教徒,蓝庾随他去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帮凶。

      重妧刚除的那年,各世家对蓝穆双绝的赞誉变成了背信弃义,世家祸害,其中骂的最难听的就是郭教主,他带领着一系小教,月月教会时指桑骂槐,说四大世家虚有其表,独揽大权,想做这盛世之主。

      杜若按耐着脾气,咬碎了一口牙,心中却越发寒冷。

      良久杜若才干哑道:“...不用了。”

      他都觉得心寒,更何况是蓝庾和穆子霁?比起规矩繁琐的世家,蓝庾更适合天涯海角的险峻,广阔无垠的自由。

      杯中的茶早已凉透,寒风吹过,宇星堂的垂帘被撩起一角。

      “茶凉了。”林羽涅按下了杜若的手,他不知何时进了宇星堂,“放下吧。”林羽涅一语双关道。

      杜若猛地抬头,眸中迸发出狠厉的光,又在一瞬间熄灭,“...师兄会怪我”他前言不搭后语,像个孩童般把头深埋,紧紧抱住了林羽涅的腰。

      林羽涅却听懂了,“不会的,嘴长在别人身上,师兄明白,这不是你的错。”林羽涅摸了摸杜若的发尾,杜若最在意的还是当年郭教主当着众教的面责辱蓝庾时,自己为了保住陵教其余人的安危,没有一丝辩白,选择了沉默,至使蓝庾被万人唾弃。

      叛徒,走狗,是这些年一直萦绕在杜若心中的刺,他一直觉得蓝庾不肯出现就是因为自己的懦弱无能。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传来低低的抽咽声,林羽涅心疼地摩挲着杜若的发丝,一如多年前一样,带给杜若心安。

      林羽涅垂眸,他知道,此番是杜若压抑过久的爆发,就算他劝杜若宽心也无济于事,他说服不了杜若,这些说辞便是连自己也骗不了,他们在漫漫长河中相依相辅,只为深埋心中的一丝希冀,便是这,就足以让他们一生牵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番外-杜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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