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三斗子

6、年节大典

　　明月高悬星河灿灿，子时一到，上宫之中便传来一阵阵低沉的撞钟声，这是广告天下新的一年已经到来了。晨曦初露，上宫里、城楼上号角声声刺破黎明，年节大典已经开始了。
　　千秋殿前，主上凌代山身着刺金神龙华服头戴冕冠立于长长的供桌之前，身边站着头戴凤冠的主母万幽兰，身后，右边站着一排嫔妃，各个身着华服戴金光宝钗，左边站着一排公子、公主，各个意气风发风华月貌。台阶之下，左边排着一列身着官服头戴官帽的大臣，右边列着服色各异手捧国宝的使臣。
　　东方初白，金灿灿的日光从远处泼洒出来，一轮明月半掩于云中，倒真有日月同辉的意思。
　　“吉时到，请主上、主母携万民愿敬九天共求祥瑞，佑我衎国国泰民安，祈天下百姓共享我衎国之福。”
　　随着礼乐司仪一声高吼，凌代山与万幽兰分别接过一盏酒高举至头顶，随后洒在供桌之前，接着两人又接过三炷香跪在供桌前拜上三拜，而后起身将三炷香插在桌上的金鼎香炉之中，一系列礼数尽后凌代山高声喊道：“今子衎国国主凌代山代民请愿，愿九天神主佑我天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话毕，其下嫔妃、公子、公主、衎国大臣及各国使臣们纷纷跪下拜大礼齐齐喊道：“愿九天神主佑天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愿九天神主佑天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愿九天神主佑天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礼毕，请各国呈国宝同洗日月光华。”礼乐司仪话毕，千人号角共响，各国使臣纷纷列队捧着国宝等着逐次接受祷祝。
　　接下来便是凌代山将圣水洒在各国奉上的国宝上。这些国家送来的国宝虽不一定真是该国的镇国之宝，却也都是难得一见的人间珍宝，毕竟这是象征一国脸面的事。只是到了大央国时场面有些尴尬，底下议论纷纷，大家都没有料到大央竟会将自己国家的五公主送来，这实在是匪夷所思。不过好在凌代山早早地便收到了凌厉的报告，所以对这施施然走上台来的“活宝”应对自如，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来。
　　国宝祷祝过程漫长，这场自清晨便开始的庆典直到正午时分才结束。大典结束后各国使臣便由忝居府带着安排了午膳并叮嘱了接下来的一系列流程：下午是京都一年一度最盛大的年会，届时主上、主母将携各位公子坐驾撵游街与百姓同乐，晚上是主上接见各国使臣的晚宴。这些都是遵循衎国大典祖制必不可少的环节。
　　说是为各国使臣接风洗尘的晚宴，但其实就是一次并不太平的交流会。各国之间面和心不和，宴会之上便免不了争锋相对剑拔弩张。
　　宴会开始前照例是凌代山发言，龙椅之中高高在上的衎国主上腆着帝王贵气高声说：“各友国携国宝来我衎国同庆我国大典实乃我国之幸。在座各位皆是各国肱骨之臣，今以我衎国大典为契同聚一堂，愿能筑各国之永久情谊，我敬各位一杯。”说着凌代山便端起酒杯一饮而下。在座诸人皆起身端起酒杯仰头喝下。
　　凌代山又道：“大家远道而来皆是贵客，莫要拘谨，请坐。”
　　诸人闻言复又坐下，忽一身着厚厚皮草戴一羊毛毡帽的大胡子男子说道：“今日各国祭出国宝叫在下大开眼见，不知衎国国宝是何物，可否请主上让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开开眼啊？”
　　凌代山假意笑着拿起手边的一小块方帕擦嘴，他千算万算却恰恰将这茬给忘了，此时他的大脑正飞速运转，国库里的宝物那么多得好好挑一件来堵住这些人的嘴。
　　正待凌代山擦嘴想办法时又一国家使臣顺势说道：“衎国五公子名扬天下不早就被称作国宝了吗？”
　　凌代山听到这话眉间瞬时一紧，凌厉也立刻看了一眼坐在龙椅中的男人急忙起身说：“此言差矣，我衎国能有今日之繁荣景象全都离不开主上的日夜辛劳，若要论国家最珍贵的宝物，那我衎国必定是九天神主所赐的英明主上了，此实乃我衎国百姓之福。但主上一直教导我们兄弟要一心为民切不可邀功希宠，所以我想主上心中的衎国之宝应该是衎国的山川河流黎民百姓吧。”凌厉说完便向凌代山鞠了一躬，凌代山听了凌厉的话十分高兴，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连连说：“正是正是，衎国的一草一木皆是上天所赠的国宝。”
　　大殿之上的人都连连点头，无一人不在暗自佩服自小便有神童之称的五公子。
　　一男子忽然起身拍手，眉眼带笑对凌代山说：“好一个一草一木皆是国宝啊，小子今日着实被主上博大胸襟所折服，五公子也不愧是声名在外少年英雄。”
　　凌厉微微低头示意说：“过奖”。
　　“不知这位是……”凌代山微笑着问身着一袭白衣站姿笔挺的年轻人。
　　“是小子礼数不周，我乃大央三公子明异谨。”明异谨说着便倾身对凌代山深深的鞠了一躬。
　　“哦，原来是贤侄，果然是一偏偏少年郎啊。”
　　“主上谬赞了”，明异谨说着便弯下腰斟了一杯酒，他举起酒杯对凌代山说：“小子来贵国之前，我父王特地交待要代他敬主上一杯，以表父王未能当面道贺之歉意。还望主上万万不要弗了晚辈的面子啊。”
　　“哈哈哈哈，那这杯酒定是要喝的。”凌代山端起酒杯仰头喝下。
　　忽然座下一人刻薄的说道：“大央国果真与众不同，话说的就和三公子的脸一样漂亮。”底下一片低声哂笑。
　　又一人应和道：“大央国今日当真让我等大开眼界，没想到大央国宝竟是一女子，不知这是在讽刺衎国还是在讽刺我们其它诸国啊。”
　　明异谨低头浅笑，“在座诸位误会了，正是我父王重视衎国此次的年节大典才斟酌再三央我携妹前来。怀嫣公主是我父王最疼爱的女儿，大央上下更是将她视若珍宝，敢问诸位，怀嫣公主难道算不上我国国宝？”明异谨顿了顿又说：“此次父王派我带怀嫣公主远道而来，除彰显我大央诚意外，还有一事与主上相商。”
　　“何事？”凌代山问。
　　明异谨走到殿中双手奉上一信封说：“在此信中。”
　　随侍太监接过信递给凌代山，凌代山看了一眼，忽皱着眉头朝凌厉的方向望了望。凌厉正在喝茶没有接到凌代山狐疑的目光，倒是叶向庭从凌代山的眼神里看出了些端倪，叶向庭忽而心下一紧，他猜到了什么，这明怀嫣正是为凌厉而来。
　　明异谨见凌代山不说话，便倾身行礼乘机又说：“愿衎国能与我大央结秦晋之好，共续两国长久情义。”
　　座下的各国使臣们大惊，他们多多少少都想到了大央送来五公主的目的，却没想到明异谨竟会挑这么一个大场合说出来。大家都知道衎主早就对上蹿下跳的大央国忍无可忍了，现如今也只不过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两国交战那是不可避免的。这下好了，大央送来最受宠的五公主和亲，如若衎主拒绝了大央这等求和之意势必会在大战起时受到天下百姓诟病，但若同意了无疑是给了大央喘息修整的机会。
　　主母万幽兰看了看凌代山极其难看的脸色，她在凌代山的沉默和底下的一片议论声中缓缓开口：“不知大央国主是看中了我们的哪位公子呢？”
　　明异谨微笑着看向凌厉用他那十分悦耳的声音缓缓开口道：“五公子，屿珀。”
　　凌厉正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看这大殿之上突发的热闹，但此时自己竟成了这热闹的主人公，凌厉握着杯子的手不禁抖了一抖，茶水洒了一身。
　　听到明异谨这话大殿之上瞬间哗然一片，凌厉顿时变成了场上的焦点。
　　一人高声嘲讽道：“不愧是大央国嘛，这一开口便要衎国神童公子屿珀为婿，大央王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啊。”
　　沉默良久的大央五公主明怀嫣终于忍不了了，她穆然起身怒气冲冲的对刚才嘲讽那人说：“怎么，你这话是说我配不上他？”
　　“不敢不敢，五公主花容月貌自然是配得上的。”
　　明怀嫣冷哼了一声，忽然转身朝着凌厉的方向问：“你娶不娶本公主？”
　　凌厉愣住了，他实在没想到这一国公主竟如此不拘小节的当堂发问。明异谨也被明怀嫣的直接弄得一脸尴尬，说的好听这叫女儿家真性情，说的难听点那就叫不知廉耻啊，他早就知道明怀嫣是个麻烦，却万万没想到她竟这么麻烦。
　　明怀嫣见凌厉不答话，又大喊一声：“喂，本公主问你话呢。”
　　凌厉缓过神来结结巴巴的回答：“这……我……公主国色天香，恐怕在下实在是配不上公主……”
　　明怀嫣高昂着头骄傲的说：“虽然你长的一般般，但还能勉强凑活，本公主也不是只看脸的人。”
　　此话一出凌厉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大殿之上甚至有人笑出了声。
　　“公主自然不是只看外貌的人，只是我们公子身患重疾，医侍特意嘱咐这几年必得好好调理，娶亲之事恐怕还得缓缓。”叶无涯缓缓开口，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寒意。明怀嫣看着叶向庭那张要吃人的脸瞬间感到有些害怕。
　　凌代山见状也终于发话了：“无涯所言甚是，婚姻大事不可儿戏，还需要从长计议。”
　　“有什么好……”明怀嫣大声辩驳忽又撞上了叶向庭寒光凛凛的眼神瞬间心下一虚，不觉将声音放低几个调接着嘟囔道：“从长计议的……”
　　明异谨也不能再由着自家这嚣张跋扈惯了的妹妹继续发疯了，他笑着对凌代山说：“主上所言有理，还请主上好好考虑。”
　　凌代山微笑着答：“那是自然。”
　　歌舞丝竹正是酣时，大殿之上诸人却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弄得心事重重。各国使臣们担心万一两国真是为了孩子真心实意的联姻那对他们无疑是巨大的威胁；凌代山担心大央国所提联姻实为阴谋；万幽兰担心若凌厉真成了大央的女婿那他无疑便有了一个强大的外援；凌厉担心主上会为避免战乱而同意这门亲事；叶向庭则担心眼前这个自己守护了十几年的人变成政治工具，毕竟他的使命是要守护他的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