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的无情帝王崩坏了》永生蜉蝣

79、真实

　　大臣们同齐魏两国来使商谈，向宫外而去。褚王则留下燕丞相和两个女人私下密谈，意料之外，傅舍也被留下，但陆青尧不得在场。
　　他甚至都来不及同魏诚说什么，反正齐国公主和魏诚、任秋盈还会在宫内住下两日。任何紧要之事都尚来得及细细盘算，褚王会同傅舍说什么，却是一点儿都预料不到。
　　“陛下，心如明镜。”楼仪走前对他说。
　　但陆青尧放不下心，就候在殿门外。
　　为难的是周围宫女太监们，非得要自己‘珍惜身体’。
　　“孤就在此处等，春寒料峭，哪里比得魏国艰难环境。孤不至于吹了点风就出事儿。你们....罢了。”他叹气妥协，同宫人们吵起来不好看，只能到不远处的小亭子等。

　　亭子设计当年是花了好些心思的，似乎褚王格外喜爱此处。除勤政殿之外，唯一能歇两口气的地方。从宫外特地引进的流水蜿蜒与假山脚边，没有花草。
　　坐在冰冷的石板凳上，陆青尧没心思欣赏，一根一根地扳手指数数，一只手数完换一只手。两轮过后，他突然想起前几天的事。

　　赵御史上刑当日，自己去看了。傅舍原本答应同自己一起，因熬夜而赖床没去。
　　午后蓝天一望无际，他在那儿偶遇两个意想不到的人——李司、燕丞相。
　　自见过李母那日，一直断断续续下着小雨。难得的好天气，偏偏出现在赵御史行刑之时，引得几个百姓对神迹暗自揣测。
　　无伤大雅，多数人对这位‘叛国罪人’都恨之入骨。

　　而围绕在谩骂之中的赵御史，跪在菜叶破裂的鸡蛋中央，面容平静，与往常教授自己时的慈爱相差无几。他不低头，直直平视前方，穿过老百姓，看见自己后浅笑了一下。
　　顿时，百姓的骂声更加剧烈。
　　谩骂如同古时众人跪求雨水般诡异，似乎神听见召唤，等刑罚时辰将至，远处丛丛乌云逐渐压过来，吞没干净的天色。隐隐传出的轰隆雷声，犹如野兽喉间咕噜的低吼。
　　“罪人赵商阳，应行御史之责监察百官，却自犯其罪。”
　　处刑的官员念出数十条罪行。百姓群情激愤，皆对歌颂过这位叛国者怒不可遏，逐渐升高的民愤犹如海面席卷而上的海浪，盖过了官员的念声。
　　轰隆隆——
　　第一声雷落下，同时行刑的木牌落在执刀人脚边。官员身边的狗腿子尖锐地喊了一嗓子，但被滔天的民愤淹没。
　　刀面折射出寒光。
　　他看见赵御史平静地闭上眼睛，毫无辩驳企图，坦然面对死亡。

　　也是这时候，他发现了混在人群中的李司。
　　他站在自己左侧两步远，双拳紧握，眼睛直直盯着台上即将死去的赵御史，浑身发颤。自己分不清那双光芒四射的眼睛，究竟是兴奋还是恐惧。
　　只听李司同百姓一起喊，“杀了他。”

　　“太子殿下。”
　　过于专注，身后有人出声时，他吓了一跳。

　　回头，是燕丞相。
　　他似乎并不准备同自己说些什么，没有看自己，而是定定注视着台上这场刑罚。只是相较于李司，他显得更为伤感和悲悯。
　　似乎相较于处刑，自己更喜欢看身边人的表情。
　　随即，他听见怅然若失的声音，“权利这种东西，是把双面刃。数不胜数的失败者身首异处，后来者却前赴后继。人们向往它，又恐惧它。”

　　他因为思考如何回答，没有看见生命离开的一瞬间。
　　太短暂了。
　　回过头，赵御史已经倒下了，随他一起倒下的还有褚国大半动荡势力，无人再能领导一众乱臣。
　　鲜血从碗大的伤口中流出，小股小股地顺着高台缝隙向下流去。
　　莫名，脑海中蹦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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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滚滚长江东去，累累英雄白骨。不如乡田茅草屋，共君春风一度。”燕丞相坐于褚王右下位，听着底下跪求姻缘的楼女诉说衷肠，突然念了句词。
　　众人屏息。
　　褚王未显不虞，饶有兴致地问，“想为她们求姻缘？”
　　“非也。只是前几日偶感而发，却为人用此句驳倒。”丞相笑说，继而向褚王伏礼示意继续。
　　站在柱子阴影下的傅舍抬头望去，正巧与燕南道双目相对。那是双可爱可怜的眼睛，但深处潜藏的漩涡让人禁不住后背生寒。穿着华贵，眼睛眯起来，九分似褚王。
　　“朕可以答应你们，但有一个条件。”褚王说。
　　两女俯首行礼，农书南却先道，“臣不愿远离京都永不回来，更不愿楼仪之女为臣做出此等不堪之事。陛下心怀大爱，臣只望能效忠君后。”
　　原本心情稍缓的姑娘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褚王一顿，继而道，“你听见了。莫再让你父亲难堪。”
　　姑娘的眼睛瞬间红了，瞪大，几乎是呲牙欲裂，干裂的嘴唇张张合合，水雾蓄满双眸，强撑着没有掉下来。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她垂眸时，眼泪被咽了回去。
　　“小女，愿常伴青灯古佛，为陛下祈福。此生不嫁人，至死不回京。”
　　“陛下，她说笑的。”农书南闭了闭眼，垂首回答。

　　然两人前后言辞不一，容易叫上位者心生厌烦。
　　傅舍心里一个咯噔，抬头瞄了一眼——上位两人面色如常，竟如此相似。

　　“朕准了。”褚王挥笔落墨，将圣旨交给身旁宫女。
　　农书南侧身去抓姑娘的手臂，没找到，却撞上一双此意已决的充满红血丝的眼睛，瞬间，伸出的手垂落，丧失了语言能力。
　　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宫女拎着姑娘离开。

　　“人都走了，别看了。”傅舍偷摸瞧了眼褚王，上前赶紧将情绪临近崩溃的农书南召回现实。对方回看一眼，颓唐地朝褚王行礼，愣愣离开。
　　希望她知道在楼家二女离开前，追上去瞧一眼。

　　“傅先生。”上位，褚王的声音终于落到自己身上。
　　傅舍一个深呼吸，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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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丢了魂一样的农书南出来，陆青尧赶紧上前询问。对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径直离开。这叫他更加担心。
　　褚王若是想同傅舍谈两人间的‘谣言’。

　　紧张让他继续扳手指，两轮数完，等来了一个陌生面孔的宫女。
　　“殿下，奴婢受傅先生吩咐，来寻您。”

　　“傅舍？”心里的大石头压得他生疼，听见转机，基于对傅舍过于确定的信任，立刻起身询问，“他让你找我做什么？”
　　“他让您今晚动手，刺杀任秋盈。时不我待。”宫女低眉顺眼。
　　陆青尧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继续扳手指，他飞速运转大脑，隐隐感觉不对，但相较于安排自己做某件事，让自己不要因为他而妨碍任何行动，很明确是傅舍的作风。
　　更何况傅舍很多时候确实会突然重用某人，无一例外都是人才。

　　“孤出宫一趟。”陆青尧吩咐宫女在此等候，若傅舍出来，立刻上前告知自己去处。
　　紧接着匆匆出宫前往私府，待向辛元洲下命令，便要万无一失。

　　宫外，夜色浓重。
　　陆青尧步履匆匆，心中有关刺杀任秋盈的计划细节在心中徐徐展开。
　　实际上，刺杀任秋盈并非因为与云子骞的交易，在亲眼看见云子骞的异状后，他当机立断决定用玉佩抓住对方，并刑讯逼问‘他们’的背后势力。
　　但失败了。
　　云子骞一闭一睁，一脸茫然地问他自己为何在这。
　　虽然此计失败，刺杀任秋盈依旧是挑起三国战乱的最好办法。

　　思绪暂停。
　　远处屋檐下，一人持剑静待。
　　他嗅出杀意，一眼认出那柄特征鲜明的剑——韩是女。
　　-
　　傅舍站在殿外，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褚王将陆青尧更加深远的过去都告诉了他，从那位谋逆而死的疯子公主、一夜白发的生父，到认可陆青尧作为褚国未来继承人。
　　细细说来，陆青尧的世界在他的面前展开，变得如此真实，以至于某个瞬间，他差点记不起现实世界的样子。

　　真的能将陆青尧带回现实吗？
　　这里所有需要他的人怎么办？

　　“傅舍！”思绪被一声急喊打断。
　　他抬头望去，亭下空无一人，旁边站着辛元洲，眼神坚毅，但面容焦急且不知所措。
　　“怎么了？”
　　辛元洲一口气没喘过来，先道，“陆青尧...刺杀....”

　　“别说了，现在，人在哪里？”
　　他心尖一凛，没等辛元洲喘过气来便问，“说啊，人呢？”
　　“私府。”

　　两人飞奔至私府，层层闯入。
　　傅舍原本步伐跨得极大，但到了门口，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直直窜入鼻腔。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人...还醒着吗？”他问。
　　辛元洲摇头。

　　好，不要慌。
　　傅舍一遍遍告诉自己。
　　同时，调出商城，直接搜最好的伤药与补血产品，以及专业的医疗缝伤口的器械与手术镊。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直到页面一遍遍弹出‘余额不足’的弹窗，他还气急败坏地用手去点。

　　“好了！”辛元洲抓住他胡乱挥舞的手臂，“陆青尧等不了。”
　　太医已经在来的路上，但他们都知道，不借助傅舍未知的‘神迹’，能不能等到太医还是个问题。

　　他咽下疯狂分泌的口水，用剧烈颤抖的左手握住抖动的右手，几个深呼吸。
　　掀开棉被。

　　虽然已经想象到惨烈的情况，亲眼看见，傅舍还是忍不住闭了下眼。
　　但时间等不及。
　　先处理伤口，涂抹伤药。这次豁口长而深，伤药也无法得到足够效用。他只能暗自祈祷止血的作用，然后将伤钉机抵上伤口，用力摁下。
　　咔。
　　伤口缝合。
　　然后是涂药、裹纱布。

　　“辛元洲，你挺好。他不能留在这里，伤口感染的风险太高。而且被太医看见这种伤口的处理，谁能说清？”傅舍镇重道，“拦住太医，我带他离开这里。”
　　辛元洲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你所说的‘现实’？”
　　“对。”
　　辛元洲张口想说什么，沉默，“好。”

作者有话说

　　要回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