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的无情帝王崩坏了》永生蜉蝣

48、孤独

　　自傅舍和陆青尧离开临渊殿，辛元洲就一直在想几个大臣为什么会改变态度，但翻来覆去想不通，便干脆去御膳房盯午膳。正巧听见某个厨子和太监碎嘴，词句拼凑下来是个天大的消息，虽然不知真假。

　　“应该是真的。今日褚弘益的功课被追得更急，原是因为此事。”陆青尧陪傅舍喝粥，并坚决忽视对方可怜巴巴的眼神，笑道，“我就是觉得好笑。当年魏国公主来褚国联姻，结果期间魏国被灭，回去后忍辱负重同现在魏王重立王国。如今又走到老路上来——喔。”

　　傅舍点点头，决定还是喝点。虽然自己不会饿，但也不能饿死这具身体。

　　“什么意思？”辛元洲站在一旁来回打量两人。

　　“你要不坐下也吃点？”陆青尧问。

　　“不用，嘿嘿。刚才我在御膳房填饱肚子了。”

　　傅舍嫉妒地脸都皱起来，陆青尧往他碗中夹一筷子拌菜，“想来只是趁机打探我们现国情，并非真的有意联姻。只是说不定太后一党不止同齐国做过交易。”

　　“他们和魏国，只能开空头支票的啦。不用担心。”傅舍随意道。

　　几人随意聊两句，便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不过陆青尧坚持盯着傅舍将粥喝完，才放他离开。同时，犹豫片刻，他向辛元洲交代大致富察完之死的调查方向，并让对方向傅舍隐瞒。

　　“他在养伤，少打扰。”陆青尧如此说。

　　其后几周，傅舍照例失踪回现实上班。陆青尧则是处理各个官员送来的奏章，时而完成褚王布置的国策题目。而辛元洲各地奔波，且在陆青尧指导下从国库偷出一个琉璃灯罩。

　　“我感觉很圆满。”辛元洲捂住心脏，言语间难以抑制的愉悦，跟在陆青尧身后，去往东厢房寻傅舍商量事宜。

　　“不要表现得太明显。”陆青尧说。

　　两人正到门前，突然听见里面传出女子的娇笑声。陆青尧一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推开门迈入屋内。便听见傅舍的攀谈传来，原本的担心消散，心绪变得复杂。

　　“诶好恶心啊，真的有这种虫子吗？先生不要骗奴婢，怎么可能。哈哈哈哈。”
　　“真的，你不怕吗？”
　　“怕，奴婢最怕虫子了。但不是先生说要吃的嘛。奴婢这些天给先生送吃食，自己也沾光知道了不少好做法。心想要是能让先生吃好，奴婢也高兴。”
　　“那要不...要不吃臭豆腐？”
　　“诶，这又是什么啊？”

　　辛元洲时不时瞅一眼陆青尧冷若冰霜的脸，不知为何总感觉对方心里，该像是打翻了五颜六色颜料一样缤纷。只好小声问，“殿下，我们要进去吗？”

　　“进去，当然进去。”陆青尧竟是笑了。

　　辛元洲的眉毛全部搅和在一起。

　　进入内室，除必须用品与陆青尧添置的几件装饰外，再无其他，格外整洁干净。窗户开了条缝，漏入的热风堆积似是全部堆积在婢女身上，额间渗出汗水。而傅舍似乎不受影响，半卧读书，右手肘撑在床边，领口微敞，有一搭没一搭地逗趣婢女。

　　“小帽，你怎么在这里？”陆青尧装作刚看见，严厉斥问，“前堂若是有客人来，你准备让谁来接待？”

　　小帽已然跪下，“奴婢知罪。”

　　“诶你不要怪她，是我的错。嘴馋。”傅舍憨笑打圆场，但见陆青尧生气，却觉得心里暖暖的，挠挠头发哂笑两声问，“你找我作什么？”

　　这些姿态到陆青尧眼中，便成为小帽开脱，他更加心中膈应，挺挺身子忽略傅舍求情，“按照规定去领罚。”顿了顿，他等待傅舍再次为她求情，心里迅速想好了一套说辞，有理有据。若是对方非要为她求情，自己就直接离开。

　　今日他便是要罚小帽。

　　“婢女知罪。”小帽结实地磕了个响头，没等到傅舍求情，拖着步子出门去领罚。他几次不自在地看向傅舍，发现对方竟毫不自知地将目光挪回书上，毫无动容。

　　“你不为她求情吗？”

　　陆青尧问出口的同时，辛元洲皱着张脸强行给自己布置了一系列任务，然后点点头退出东厢房。出门瞧见小帽格外萧条的背影，总有种自己刚才仿佛见证了什么的感觉。

　　“是什么呢？”辛元洲没想明白，维持着一副奇怪表情准备离开临渊殿，正巧撞见前来见殿下的富察安福。对方比刚见面时更为憔悴，又仿佛轻松了些。

　　而内室躺倒的傅舍大脑因为加班早早当机，眼前拓印儒学二字的书，实际是毫无内容可言的爽文漫画，来自胖子同事的倾情推荐，其香艳程度仅一人在出租屋看，总觉得有些尴尬。这才溜进游戏里看，顺便吃点宫廷御膳，没想到被抓包了。

　　“我...我就是嘴馋了。你看好好一个大厨，不让他做个满汉全席，这不是浪费嘛。他肯定也想好好发挥自己一身本事。嗯。”傅舍没敢看对方，叭叭吐出一堆不知是啥的辩解。

　　“我是说！我是说...”陆青尧凝视着对方没有条理的辩解，突然意识到傅舍并不在意自己对小帽的惩罚。

　　“你是说？”傅舍说得口干，放弃了反抗。

　　“我是说——你决定我刚才这么罚她，对吗？”陆青尧换上笑脸，像是无数次向他请教办法时真诚的表情一样。

　　傅舍放下书，身体向后倾，“我咋知道。她又不会影响什么，你放心好了，楼仪那种人把她派过来就没想过收回去。不过-”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描述小帽死时的文段，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算了，反正到时候会有别的替死鬼。”

　　“无所谓吗？”陆青尧已经习惯傅舍说的奇怪言论，直接抓重点。

　　“无所谓。”傅舍探头，视线穿过窗缝看见正和富察安福交谈的辛元洲，垂眼思考稍晌，“我们出去吧。富察来了。”

　　“嗯。”陆青尧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自觉勾起嘴角。

　　不知为何，前一刻尚晴空万里，两人踏出东厢房时，碧蓝天空却聚集起沉云。烈阳被遮蔽，夏日兀自刮起一阵狂风，席卷起无数绿叶与花草。

　　而富察安福恍若未觉地朝他们缓步走来，眼中超脱的疲倦与佝偻的背，使得华贵的绸缎也遮掩不了他的苍老。此次只身一人前来，他似乎看起来更像一位父亲，而非贪慕权贵的奸臣，亦或是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这边请。”陆青尧不多问，将他领入正厅并挥退左右。辛元洲接收到他的眼神，自觉将空间留给三人，带上门。

　　坐下的富察安福有些坐立不安，他左右打量后低下头，沉默半晌，复抬头望向他，“殿下，内人携小子来看过臣。”眼珠转向左上，露出无奈的笑，“她将臣骂了个狗血淋头，从未见她说话如此大声。倒也是如此，将臣骂醒了。”

　　陆青尧没说话，静静看着他。

　　“臣受皇恩，进士出身却荣升宗正，列位九卿。不对-”他突然敛眉消声，不消片刻转为苦笑，“臣到了此刻尚在言谎。”

　　“富察，你当年的事迹，本王皆已经调查清楚。可这终究是你一人之事，多年以来，你助他们敛财榨下，所系无数百姓，相关多少条人命。不是你一句‘无奈’可以消解的。”

　　“臣...”

　　“不过，你确实得了位好妻。本王与李司交谈，她多年后悔有之，然从未说过你一句不是。李司也为她教育得极好，如今天赋秉然，本王准备待其成年将他推举给丞相。”

　　“谢，谢殿下。”富察安福跪了下去，由傅舍角度看去，能见其眼角泪光盈盈。

　　“宗正，你跪本王作甚。”陆青尧蹲下身亲自去扶，眼神真挚，“如今万事皆落，余爱子一人之性命未得安稳。即使如朝局汹涌迷糊重重，本王亦不会忘记。所有子民皆如犬子，应珍之重之，望宗正莫要忘记。这便够了。”

　　富察安福抬手拂去泪光，紧咬剧烈颤抖的下唇，似是在作剧烈挣扎。稍久，他从怀中摸出一本厚厚书册，郑重解释，“这才是真正的账册。殿下搜出的册子是有心放置那处，即使您未找到，也会引导您。还有一件事。”

　　陆青尧翻了翻就知道富察没说谎，也知道他要说什么，“谋反？还是禅让？”

　　“殿下知道！”富察双手不安地交握在一起，毕竟围观数十年，很快镇定下来，“以赵商阳、武财为首，他们与太后虚与委蛇，说定在褚弘益登基后垂帘听政。实际已经与魏国商谈，褚弘益登基后首先将太后圈禁，后言其难忍陛下离去之痛自裁随之而去。然后以其年龄太小为由先让赵御史摄政，最后行禅让。”

　　“他们倒是不怕群起而攻之？”

　　“殿下！这就是他不惜自断一臂也要按下军事改革的原因，加上他府内的私军，全数已达二十万，将近褚国兵力五分之一！”富察安福情绪激昂，“更不用说，胡将军曾是其学生，由赵商阳举荐，受恩之重要...其太尉之职，便是掌控褚国兵马。”

　　“本王知道。”陆青尧依旧不动声色，这让富察安福恐惧的内心稍稍安定下来。他将富察扶起，并亲自为其斟了杯茶，“今日便到这里。本王会处理的。”

　　“臣-”富察似是还想问什么，又咽了下去。他没有喝茶，惊慌过后再次回归来时平静无波的状态，恭敬地拘礼告退。

　　“陆青尧-”

　　“我知道，但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能打草惊蛇。我先想想如何同父皇讲。”

　　“嗯。”傅舍说完，在他面前蹲下，仰头看向拒绝对视的陆青尧，安抚道，“你知道我一直站在你这边。不用担心，这件事会顺利解决的。”

　　不只是因为所有待处理的琐事，更非此刻遥遥将爆发却又不知合适到来的祸害，而是他揣度着一步步如何攻克富察安福防线，那一瞬间感受到的孤独。

　　陆青尧不知该对谁说，又能对谁说。

　　但傅舍站在他面前。

　　当冲动袭来，神经因为长期疲劳而崩裂，陆青尧看着笑意温和的傅舍，突然单膝下跪张臂抱了上去。感觉到怀中人的僵硬，他却什么都不想，将头埋在对方肩窝中蹭了蹭，就像他还是孩子时。

　　仿佛如此，就能压抑住吻他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