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一丛灯夜到如今

1、第 1 章

　　0.
　　“此间阴司泉路，你寿未终，何故至此？”
　　“适闻有一故人已死，遂寻访至此。”
　　“故人是谁？”
　　“姑苏，林黛玉。”

　　1.
　　白日里听的旧曲恍恍惚惚入了梦，秦轩却见那多情公子并非戏台上的白面小生了，而是他自己。面前青面獠牙的判官朝他瞪着眼，案上铺开的生死簿明晃晃写着三个大字—谢思渝。名字后面跟着几排小字，他正备上前细看，只觉一阵心悸。
　　梦中惊醒，身后的衣服已被冷汗浸透。他翻身坐起，身体没由来的一阵阵发冷。门外守夜的丫头被秦轩的动静惊到了，点了烛，推门进来。
　　“少爷，怎么了？怎……”小丫鬟乍一见秦轩的模样，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少，少，少爷，怎…怎么这副样子！”
　　秦轩坐在床上，青丝凌乱地散在肩头，嘴唇干裂，眼珠里布满鲜红的血丝。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2.
　　昔日里同小谢一处玩乐，赏灯饮酒，对月吟诗的场景放电影似的在眼前流过。他听见自己问：“小谢，咱们以后就在一处，永远也不要分开好吗？”
　　谢思渝笑了，迎着烈日秦轩看得有些不真切。
　　他说：“好。”

　　3.
　　秦轩张着嘴，用力地发声，可是没有。没有声音。
　　秦轩发了疯，他拼命用手抠自己的喉咙，喉结处被搓得通红。小丫鬟急的眼泪大滴大滴往下落，她伸手去抓他。
　　“少爷，少爷，别抓了，你说不了话呀！我…我马上去研墨，有什么您写下来…呜…”
　　笔墨！秦轩很快跳下了床，中途差点被毯子绊了摔倒。小丫鬟在身后大叫，“少爷，少爷，慢一点，慢一点！”
　　他跌跌撞撞地奔向书桌，随手捞起一只笔沾了墨就写起来，他写得极用力，毛笔的软毛头硬生生被碾得炸开。他颤抖着手提起那张纸。
　　小丫鬟努力辨析纸上因用力过度糊成一团的字迹。
　　“小谢…在…哪里？少…少爷，小谢是谁？”小丫鬟哭狠了，一时间平静下来还有些打嗝。
　　秦轩一把抓过宣纸飞快地补上三个字。
　　“谢…思…渝？问谢…谢思渝做什么？少爷，我们不是昨天才看完那话本子？少爷不记得了吗？谢思渝娶亲了呀！阴婚！办的可盛大了！”
　　秦轩手中的笔滑了下来，在地上摔断了笔头，骨碌碌的滚出了好几圈。

　　4.
　　深宅中别处厢房也接二连三的亮起灯。
　　夫人房里的丫鬟来询问情况，小丫鬟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我哪里知道怎么回事？我推门进来少爷便是这幅疯样坐在床上，下了床，只一个劲的问我，‘谢思渝怎么了？’我哪晓得怎么了……”
　　周遭的嘈杂渐渐淡去，秦轩只看见周围人手舞足蹈张口闭口做什么驱邪仪式，可什么声响也听不见。
　　他冷眼看着，头痛欲裂。
　　谢思渝死了。
　　谢思渝娶亲了。
　　说不准哪一件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两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不断切换，大有入魔之势。习惯性的遗漏了什么更重要的事。急火攻心，却又极其冷静下来，挥退了房内驱邪作法的一干乌合之众。
　　次日,还是如往常那般上课、用饭、听戏,好像一夜之间醒了个通彻,秦府上上下下皆暗自称奇,对那一班方术之士更是信服。
　　只是秦轩越来越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说不出话来，明明约好要给小谢唱一辈子的歌。
　　明明说好要一辈子在一起。
　　都不作数了吗？

　　5.
　　秦轩暗地里命人打造了一尊红木合棺，又置办了喜服和吉物。
　　都堆在偏房里。
　　秦二少的偏房是个禁地。

　　6.
　　白衣苍狗。
　　七夕如约而至，大街小巷皆是一番喜气洋洋的景色，秦轩闭了门坐在院子里看鱼，一坐就是一下午。
　　高墙外的嬉笑喧闹渐行渐远了。月悄悄爬上树梢，庭下积满了将行盈盈溢出院落的光，阴影斑驳中滋长绵延出破碎的红。

　　7.
　　谢思渝走慢点，黄泉路上好相伴。

　　8.
　　“哎，听说了吗，秦家二少，就是那个哑巴少爷！发了癔症！以为那画本子里的人跳出来一直陪在他身边呢，就昨天夜里，死了！”
　　“穿着吉服躺在那双人合棺里，把自己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