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不成空》陆壹肆壹陆

1、第一章

　　聂伯柔从没想过，绥城高中会成为她越想就越不敢回得地方。
　　正如她想不到，只短短相处、平时照面得人，竟然会让她满腔孤单心事。

　　六月，华育初中。
　　万物葱茏，蓝天白云下嫩绿的草坪生机勃勃，不远处是崭新的塑胶跑道，红蓝条相间格外和谐。
　　蝉鸣很是热闹了，却没让人心生烦躁。
　　教学楼好像变化不大，但是那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墙，藤叶交错，暗绿色的叶纹伴着新生的嫩绿，风吹过泛起绿色的波浪，深深浅浅，摇摇曳曳，叶叶相依。
　　那长高了许多的小树，不知道是不是曾经植树节亲手栽下的那棵了，它枝繁叶茂，能遮阴乘凉了。
　　这些事物，无声却分明道出了时光荏苒。
　　远处天光云色正当时，这里的视角很好，但很少有人知道。
　　从阅览室的最后一排书架往窗外看风景，能看到整个华育初中最好看的日落。
　　有时是金光乍破，有时是银光鳞鳞，有时是粉蒸云霞桃红色，有时是烟泷粉紫，不似人间。
　　伯柔正有些怀念地躲在这个角落里，一方面的确是感慨敬爱的化学老师就要移民去美国了，昨日之日不可留，只能趁机看一下记忆中的风景，珍藏在心里；另一方面却是实实在在的感慨，自己这些少女思绪空置了这么些年，早就已经乱如麻团了，以至于这么久了依然无法跟自己释怀，还怂到躲着某些人的程度了。
　　就像那句“太阳刚刚落下去的时候，天淡淡的云粉粉的，很适合形容我喜欢你的心情”一样。
　　喜欢柳修濯这件事情，让聂伯柔自己对那些回忆都不自知地铺上了一层粉色的滤镜，那些被渲染放大的情景，只是轻轻一想便心湖泛波，即便时隔6年也依然心动不已。
　　可惜……是自我感动那种。
　　想到这，她就忍不住摇头苦笑，爱恨嗔痴，果然是人间毒物啊～
　　明明上大学后也看了不少情事的，身边室友感情史也是丰沛得让人直能被角色代入，可是这般纯情的自己，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
　　自己怎么就没能狠下心谈段感情呢？唉……
　　她跟柳修濯之间的相处，说起来真正不过半年而已，可谓是最陌生的熟人了。
　　竟然很狗血地单相思了，她吐槽着，当然那时候她自己是没意识到的，不过意识到了又能怎样呢？难道那个男生还能对着假小子谈段男女感情吗？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聂伯柔收回心神，放眼看向窗外。
　　透过窗射进来的金灿灿的光是柔和的，照在这个小小的安静角落里明暗交错，聂伯柔有点呆地看着书架被光影笼罩住，这情景莫名看的她眼热。
　　待愣过神后，她就发现自己已经坐在地上了，就像自己以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心里一动，吃吃笑出声来。
　　看来即便时间如白驹过隙，但是有些东西就像本能一样存在着。
　　聂伯柔很爱看书，嗜书如命。建阅览室后更是每每翘首以盼，恨不能在那吃在那住，所以，她看书也是很‘凶’的作态。
　　她想起自己以前每次来阅览室上课，都是一下课就提前来的。
　　偏生自己有个怪习惯，不喜欢坐外面书桌的板凳偏偏喜欢盘着坐在地上。
　　认真找到自己想看的书本，然后就随便找个不妨碍别人的位置就地而坐，但是过道处总是会有学生来往，有时候她都忘记一节课被不小心踢到多少次了。
　　这个角落就是那时知道的，安静，位置偏，窗户边上光照很好，她在那里看书很畅快。
　　于是以为只有自己知道这个地方，她心里暗暗是想着独占这里的，她觉得她能这么做，别的人也不会有板凳不坐来跟她抢地上的，所以她也一直这么认为着。
　　因此，那天她发现自己的地盘被占了才会这么惊讶——哎哟！同学眼光还挺尖啊。
　　那阵子诧异的场景也历历在目。
　　她还记得那是一节政治课之后。
　　聂伯柔同学当时最不喜欢就是文科的科目了，因此记着政治这个节点记得很是真切。
　　一心喜欢物化的她，甚至觉得自己将来一定就会从事化学相关的工作的。
　　那时候一心一意，做一件事情没有太多的杂念。
　　对于当时的她而言，想太多就是一种荷负。
　　她当时迷上了大部头小说。是因着老师讲过的一篇文章，她觉得讲的精彩还很有道理，很可惜具体内容她已经记不清楚了。
　　但是她记得自己因此借看了一整套《施公传》！
　　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真耐得住性子啊。
　　毕竟那套书每一本都是没有公仔画的，只有字，而且还是有点拗口的那种……介于古文和白话文之间的风格。
　　自己初初看的时候也会出现不耐烦，书怎么这么厚啊，字怎么这么晦涩难懂啊，等等等等，让自己很多次想要放下手上的大部头，但是心里又坚定地觉得看书就要有始有终的好。
　　做什么都有始有终，其实有时候会是一种激励，但是，后来也会发现，这有时候会是一种莫须有的负担。
　　反正当时的自己并没有这种反思。
　　那天是天气好的一天，是刚刚上完政治课的一天，也是看大部头的一天，自己每到这个时候早早过去都是为了多看几页。
　　当时阅览室还是新建新开放，一切还不完备，直到后来出借书卡了，聂伯柔才真正结束这种“早出晚归”日子。
　　柳修濯就是在那个时候、在她不经意间纳入视线里的，并且不断像后来的秘密花园填色那样，添笔越来越多，填色越来越细，在她看到或者看不到的范围内形象越来越立体……
　　此时的聂伯柔当然是不知道的，为什么自己的视线就是很容易被他左右 。当时只以为是竞争对手的缘故，压根没想到什么少女心思，甚至无所察觉
　　那时她基本是像假男孩一样。
　　因着蘑菇头是全校女生最低的标准，当时自己一开始也是剪掉及腰长发的，反正也没怎么心痛，最后越到后头索性就剪的越短了。
　　初三下学期，第一次分班也就是最后一次分班那时，干脆为了体测训练方便，聂伯柔直接剪了短发，就跟平常男孩子发型无差，就比寸头好点而已。
　　当时好像只打通了一根筋，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当时自己也因为心思没那么细腻，反倒和直来直往的男生玩的更好点，其实更多时候充当的是他们的聆听者，他们打游戏、看漫画之类初初自己也是听不懂的，后来知道多了就能说上几句了。
　　反正当年那时男孩子样的聂伯柔进了阅览室，习惯性打声招呼就直奔《施公传》去了——
　　她根本不会想不到居然有人对这本大部头感兴趣，也想不到自己平常坐的位置也有人感兴趣。
　　直奔大部头书架去的她无劳而获……
　　《施公传》第二部？
　　没有？没有！
　　书架最下面那层，聂伯柔认真看了两遍，找了两遍真的没有看到大部头第二部！
　　这个发现真的让她“又惊又喜”。
　　惊是她可能又要等下次才能来“补剧了”，喜是难道发现同道中人啦？
　　她一直以为在最下层几乎无人问津的大部头就是被她自赏孤芳了。
　　有点不舍，在原地只迷惑地站了一会儿，聂同学虽然心中隐疼，但还是“坚强”地认命了。
　　但是没了开始的好心情，聂伯柔随手选了一本合眼的书，跨过书架子往习惯待的角落走去。
　　因着阅览室的环境她脚步放的很轻，心里装了事情一时走的也慢，以至于她一抬头就像看慢镜头一样，不经意直直通过书架子上刚好到她眉眼高度的间隙，看到了一个男生。
　　他没像她那样坐着，就那样倚着书架，微弓着身子，那张脸被透进来的光影照着，好像和朦胧的影子重叠了一样。
　　这个画面就像一张照片，“咔嚓——”一声被聂伯柔留存在了心里。
　　而当后面再想起柳修濯这个人，心里已经自发地冒出画面，就像嘟嘟冒泡的果酒一样一个个自发喜悦地冒出来，也像图画连线题一样，那些图画的答案都指向一个他，这个轻敛眉眼认真看书的少年。
　　伯柔不知道此时心下什么感觉，只觉四周安静着，但是她耳边却分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作响，又好像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
　　……多年以后，直到她被大学同学推荐《情书》这个电影，看到那个情景——
　　“飘着白帘布的窗子边，一个倚着书架低头专注看书的少年，敛下的眉眼在白帘布的扬起下落中若隐若现”
　　她才突然明白，当年那时的自己，看到的哪只是一个少年。
　　那分明是自己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