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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锦上添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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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楼,她洗漱时刻意放轻动作,等擦完水乳回过头,看见琳君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或者是一直没睡。等她掀开被子躺上床,她眼睛又闭上了。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躺在卧室的床上,听着窗外雨敲在铁皮棚子上的声音,间奏很大,像敲在耳朵边上,震耳欲聋。
她躺在床上又没了睡意,转过身,对琳君说,“有首歌叫《南方》,你知道吗?达达乐队唱的,很早的歌了。是北岛还是顾城还是海子作的诗”。说着又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我向来分不清。
琳君其实很困,还是嗔了一句,亏你学中文,声音异常兴奋和响亮,自己吓了一跳。
今韵没理她,开始自顾自念歌词,“我住在北方,难得这些天许多雨水,夜晚听见窗外的雨声,让我想起了南方……”
琳君已经睡着了,仍记着回应她,“北京一年两场雨,你等着吧”。
她也不自觉陷入了睡眠,耳朵边上只有雨滴的声音,一滴一滴敲得用力。直至第二天比闹钟早醒来,也感觉这雨滴声坚持不懈地贯穿了始终。
早晨起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还有点淅淅沥沥。她看了看还在被窝里的琳君,打开了窗户。一阵清风灌进来,顿时神清气爽。
“臭金鱼,大清早的,别扰人清梦!我又不上班!”床上琳君闭眼大声控诉。
“好的,陆大小姐,奴婢这就走。”她笑着关上窗,下楼去吃早饭。
饭桌上手机振动了一下,微信收到一个交友邀请,
今韵瞥了一眼,继续吃饭,“哦。对了,妈,琳君说她早饭不吃,你给她温着点梨汤就行。”
王芙应了声,叫她多劝劝琳君,凡事想开点,又说自己店里新进了两匹花色很好的丝绸,改天给她们俩裁身旗袍。
她知道母亲有意开解,笑着点点头,思绪又被带到琳君那边去。
等坐进了车里,点开微信,才发现是公司的实习生,早起的雀跃去了一大半,她敛了心神,发动车子向市中心开去。
为了这个合作案,她这些天两地奔波,心里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只盼着总公司升迁调任的时候,点算功劳,还能记得是她临危受命,飞到北京去做了实地调研。
数据分析报告一传回杭州,她就在酒店里睡得昏天黑地,还没睡熟,又被告知要赶回来参加庆功聚餐。她心里烦乱得很,偏偏不能表露出来,怕被人说托大。昨晚一下飞机就往火锅店里钻,即便是周五,也只能重新妆束,厉兵秣马。
车子慢慢游进,跟预料的一样,离打卡时间还有十分钟,今韵从地下车库往电梯口走去。几个西装背影闪进电梯,还没来得及喊出声,电梯很快升走了,她悻悻地走上一楼大厅。
明明是周五,公司的气氛却比周一还紧张,风声鹤唳,几个前台也面带微笑老老实实地当着摆件,今韵讶异,自己不过出差了两周,却好像变了天一样。
“可不是变天吗?”关茹很愿意跟金韵分享前段时间的公司新闻,“这个案子谈不拢,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明明是策划部在开头就掉了链子,要我们市场部去补救?”她一脸不忿。
今韵心想,你吹吹空调刷淘宝的,可没资格说这个话。
又听她絮叨了一大堆,撇开策划部的实习生是老板什么亲戚,宣传部的总监太太如何智斗小三,她拣着主要的听,加上昨晚的所见所闻,心里大概有了个数。
简言之,策划部点子不给力,市场部帮忙善了后,这都是前话,结果撤了宣传部总监的职,上面还来了个新的总经理,才令人咋舌。职场如后宫,老话总是没错的,牵一发动全身,什么奇异谲诡的剧情都有。
“还好你挺身而出,巾帼不让须眉,挽救了我们这好几条绳上的蚂蚱。”关茹毫不吝啬赞美之词,真心与否再论,这个比喻还是真的挺贴切。
她实在不擅长虚与委蛇的交际,不然业务能力再好,也不会被当成挡箭牌送了出去。
只听外面开始闹哄起来,有人低低喊了一句新领导来视察了。各个正襟危坐,待主管秘书小跑进来示意,纷纷起立恭候。
今韵看着被围簇的那个人,即使做好了准备,心里却还是像被拧干水的毛巾,有种闷闷的潮湿。
她静静地站在那,望着那个身影,有些出神,主管说到什么,兴高采烈地往她这个方向示意,他忽然转过来,目光一扫,在她身上一顿,又自然地移开了。
已经十年了,他还记得我吗?
临下班,办公室人走了大半,关茹因为报表的疏漏下午挨了顿骂,现在在拼命赶工,又在抱怨傍晚的堵车,又在担心自己的约会。
今韵看了她一眼,心下了然,“我帮你做吧。”
“今韵,太感谢你了!我今天赶时间,麻烦你啦。下次请你吃饭。”关茹没推辞,看样子跟这次的富二代存续期还挺长。
今韵没继续跟她废话,接收了传过来的文件,埋头开始工作。
关茹殷勤地给她泡了杯咖啡,回来还不忘八卦,“我看咱们的新经理一表人材,没想到还是这么快被安秘书钓上了,果然乘龙快婿人人都想当。”
女人一讲起八卦就滔滔不绝,什么赶时间都先扔在一边,“我听小何说他们俩有说有笑,什么咖啡法餐的。”
今韵心中一动,没有抬头,只是提醒道:“快去吧,你男朋友都等急了。”
“他等我那是应该的。”关茹一哼,铃声响起,接起来,又是甜蜜的小女人。跟她挥手作别。
办公室里静下来,暮色慢慢降临,忙完工作,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人闲下来极易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心绪交杂,微信叮咚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收到了一个交友邀请。验证消息写着秦毅。她没有犹豫直接点了通过。
她觉得,秦毅对她应该是有些想法的。只是意外总比爱情来得更快。
她们家这山上有个还在建的度假村,噱头是车场,赛道在山的另一边,场地开阔,山道蜿蜒,初具规模。
赛车季偶有喜欢玩车的富二代还没进车场,在山路上就开始飙车,这次叫她碰见一个白天发疯的。
幸好她在这路上总是瞻前顾后,龟速开车,转弯处虽然人家一个急转弯刹车把他自己的车甩了出去,撞断了栏杆,她的车却也被撞得凹了一块。
人没怎么伤着,车却要报修。只能暂时住在之前读大学时买在学校旁边的公寓,开电瓶车上下班。留妈妈一个人在家照料花草。
王芙也有辆mini Cooper,只是好久没开。今韵短期内是不敢在这山上再开车,也不想麻烦哥哥嫂子。
她自己也是最讨厌纠纷,没惊动妈妈,打电话叫了定期联系的家庭保险经理过来,托他当中间人料理车子的事。自己借机休息了两天,跟王芙只说最近工作忙,那边住得近方便加班。
王芙不疑有他,更加心疼,再三叮嘱她注意身体,又炖了茶树菇薏仁鸡汤一定要她喝完。
周日跟家政公司约好钟点工上门的时间,在睡了大半个白天后,她才拎了个小行李包,慢慢悠悠往山下走,坐公交进城。
琳君早在她下班前就走了,没打声招呼,她有些莫名其妙,想想她的性子,又觉得理所当然。陈澄回来了,她心里不痛快是必然的,自己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才是困局。
周三甫一下班,就接到王芙打来的电话,叫她回家前去花鸟市场老吴绿植那边拿一盆订好的锦上添花。
正是下班高峰,红绿灯切换的当口,她左手忙着接电话,右手把着电瓶车的把,被身后车流的喇叭声按得烦躁,下意识地应下。
手忙脚乱地转了个弯,有些气闷,这么大的盆栽,店家不提供送上门的服务就算了,还叫她骑小电驴的载货。
七拐八拐才找到妈妈说的那家店,挤在一家旧拍卖行斜对面的角落里,老头子拿着把蒲扇坐在门口,看到她停下问货,斜睨了她一眼,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她又叫了声大爷,我来拿xxx订的那盆锦上添花。
人老爷子也不说话,只哼道,你拿不走。
心里本来就没想着真载那一盆大家伙,她利落地转身就走,说改天再来。
却又忽然被叫住,说是叫她等等,他外孙能送她一程。只不过人家不是本地人,要她带路。
电瓶车哪里开得到郊外,叫她来拿自然只能先送到她城区的公寓。
不知道妈妈为什么急于一时,但是人家既然可以送货上门,自然是一口气到家最好,她也省得将花盆从车棚搬到电梯里运到8楼。
她又给妈妈打了电话,那边只好说叫今扬开车过来,却没说她怎么办。
她想了想还是跟今扬说了句,怕他再找错地方自己在这等他。
天光逐渐暗下来,薄暮随着晚风一寸寸渗进她的呼吸里。别的花草摊大多都关门了,只这一家,老爷子还开着灯坐在外面自顾自地下棋。
他拿着棋谱对照,一步棋磨蹭个半天。今韵看了半天,两方加起来才走了五步。自己跟自己下棋还那么较真,她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佩服。
半个小时过去了,她抬头四处张望,拍卖行门口停了一溜的汽车,有辆丰田埃尔法。一个男人斜倚在车边抽烟。
这个时间点,陆陆续续有人开进场,其中大部分都在他跟前停下,或多或少打了个招呼。
他再次看了下手机,吸了最后一口烟,似乎有些不耐,转身往这边望过来。
今韵记起前段时间看到的一个平权组织做的一期关于“凝视”的视频,忙转换了视线,关注起这里间的花草。
这一看才知道别有洞天。
外面的灯线是从里面牵出来的,接的灯泡是白炽灯,黄黄的灯光下,灯泡外围了一圈细细小小的蚊虫和几只蛾子。
这样子看,灯影绰约,她才发现里面最多的花是兰花,惠兰、建兰居多,稀奇的有簪兰和“四喜蝶”,养在玻璃房里,真叫她大开眼界。
往里瞧去似乎还有个暖房仓库,她猜里面应该是兰花其他珍稀品种。心里一下子好奇不已,烦闷的情绪被赏花的愉悦一扫而空。
“想看?”不知何时老爷子收了棋拎着小板凳走了进来。
她点了点头,眼睛里倏的亮了起来,笑意盈盈。
沿路观赏过来,幽香袭人,已是叹为观止,却叫她看到一株兰花隐约像素荷冠鼎,独份摆在暖房仓库的一个小玻璃房里,旁边还有仪器显示着里面的温度和湿度,心里立刻肃然起敬。
老爷子背着手向前趿去,见她目不转睛,有点知音的味道,说道,“你倒是识货,这些天赏脸,开了好几朵”。
她向来是个爱花之人,家里虽不养名贵的花,但从小随父亲鉴赏过的却不在少数。此番叫她碰见花中珍宝,眼睛都要看直了,恨不能跟它同吃同住,对这其貌不扬的老爷子和他的花草铺刮目相看。
夜晚强有力的灯光会紊乱植物的作息,花棚里面灯光微弱,老爷子提着个手电筒在前面领路,也没作什么讲解,只叫今韵自己看,两个人之间并不怎么言语。
今韵只觉得气氛好极了,想起从前在姥姥家的日子,姥爷带她凌晨摘荔枝的画面。兰花的冷香随着加湿器悠悠地绕着她打转。
人间天堂,莫过于此。
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平静,她接起电话,无奈地往外走,慢慢将自己从这份乐土中抽离。
等了五分钟左右,今扬终于绕过来,一辆大吉普停在门口,朝她吹了个口哨。今韵没给他好脸色,吩咐他将花搬到后备箱,道别之后坐上了副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