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雁刀》最下不及

8、乞丐

　　“我大雍沃土万里，南北纵横，东西贯穿，乃是十二州三十四府一百五十四郡共计三千四百二十一县人才英杰之联合。北至关外云州，莫特卡尔雪山连着松江源头缓缓流过七州之地于江南之南口郡入海，前段过了鼎鼎大名的冷家剑庄往西与离江连通，斜劈入蜀地又被万重崇山所阻，在蜀州入口处有九九八十一弯，暗礁隐立，水流湍急。这鬼门关过了之后便是养育西南险地三州百姓的通畅河道，蜀州风土人情自成一派，山林隐逸之士不知凡几，据说唐门总部便坐落于蜀州山间。蜀州同离江之右松江左畔江南水乡并称大雍两大人间仙境，再往东北···”

　　“出去，出去，哪来的叫花子！”

　　小二随手拿起桌上的算盘挥动，几个蹲在桌边蹭评书的小孩一哄而散，唯独一个约莫十一二岁腰间系了个袋子的还趴在那，听得津津有味。小二冷笑一声，没脸没皮的他见得多了，抡圆了胳膊就要把算盘砸下去。

　　只听哐当一声，算珠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木算盘撞上铁，就算是刀背也一下子散了架。刚刚跑走的小孩又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眨眼的功夫地上就剩几块烂木头，柜台后掌柜的转出来拎着鸡毛掸子抽那小二，唰唰抽得人连连叫唤。

　　宁纤把刀插回腰间，脸上露出不忍之色，旁边凌归雁淡淡开口：“你管不过来。”话是这么说，但她没有阻止的意思。宁纤站在原地听到小二叫得越来越惨，终究还是忍不住上前拦下掌柜：“这是我弄坏的，我赔你，别打他了。”

　　“四两银子。”掌柜一看有人付钱立马眉开眼笑，宁纤瞪大眼睛：“四两，一个破木算盘你收我四两？“

　　“这是祖传的。”掌柜说着踢了小二一脚，他忙不迭的附和：”没错，祖传的！“

　　宁纤气结，掌柜的瞄了她一眼：“不赔就算了，反正你们这些江湖人士弄坏东西都这样，赵小二！从你这个月工钱里扣。“

　　凌归雁面无表情甚至有些理所应当了的看着宁纤把手往怀里伸，直到她把银子掏出来还看着，宁纤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迟疑道：“又赔？“

　　“毕竟是我弄坏的。”宁纤反而看开了：“我不管闲事他也没办法坐地起价，既然都管了，那就管到底···反正我就是不喜欢见这种事嘛。”最后一句语调上挑，显然是没法再和这大小姐商量，凌归雁有些不舍的看了眼银子:“随你。”

　　“瞧一瞧看一看咯，祖传的木算盘，二十个铜板有没有人要啊？“

　　一个小孩挤到两人身边，脖子上挂着个大篮子，伸着脑袋叫唤：“木算盘欸，木算盘，又脆又烂的木算盘有没有人买？一碰就碎原价四两现在只卖二十个铜板，区区二十个铜板欸！”

　　“张阿狗你这混小子！又来坏我生意，滚滚滚。”

　　掌柜的显然很熟悉小孩，小孩更是熟透了他的性格，鸡毛掸子还没来得及举起小孩就一溜的转到了宁纤身后，探出个脑袋来继续叫唤，烂木算盘，四两一把，一碰就碎哟，引得周围的食客哈哈大笑，连评书也不听了。

　　宁纤掏钱买下了算盘还给小二，小二殷勤的交给掌柜，背上却又狠狠的挨了两下。

　　张阿狗嘻嘻笑着转到两人面前，他长得机灵可爱，一双圆滚滚的豆豆眼，粗眉毛，皮肤比起街边晃荡的小孩显得又白又嫩，只是脏兮兮的。

　　“两位女侠，瞧一瞧看一看，除了那烂木算盘我好东西还多着呢！“

　　宁纤感谢他刚刚解围，心里对这小孩喜欢得很，从那篮子里捡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阿狗一面给她算钱装好一面搭讪，从哪来到哪去，没一会就哄得宁纤上头说开，那得从她追踪一个冷血无情的杀人狂魔说起。

　　“宁姐姐好厉害！”听到宁纤用机关炸伤杀人狂魔那一段阿狗连连拍手，一口一个姐姐真聪明，姐姐真棒，待说到马府混战最后骑小黑逃走那一段时屏吸静气，宁纤中箭时他惊呼一声，一迭声的追问后来呢，后来怎么了？

　　“后来我就被她救了。”宁纤摸了摸头发。

　　阿狗有些畏惧的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凌归雁，弱弱道：“杀人狂魔姐姐？“

　　噗，宁纤没忍住笑了出来。

　　“到此为止，你说得太多了。“凌归雁淡淡开口，漆黑的眸子盯得阿狗后心有些发凉。

　　“你听得也太多了，小孩，把东西装好。我们走。“最后一句对着宁纤。

　　“你别欺负阿狗。“宁纤不满的挡到两人中间：”还有，我是答应和你一起走，但我可没相信你！归雁令的事不是做的，可你杀了我宁二哥是我亲眼所见，现在我跟着你是为了知道真相，如果···如果最后还是和你有关，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凌归雁安静的听她说完，点了点头。

　　“你点头做什么嘛！”标准的大小姐语气，跺脚。

　　“你可以试试。”凌归雁勾起嘴角,宁纤有些茫然：“试什么？“

　　她突然凑了过来，身上的气味一下子涌到宁纤身边过分狭小的空间，药香味扑面，还有说不清的感觉，宁纤听到自己心脏咚的跳了一下，但是没办法去感受。她视野里这会全是凌归雁的脸，漆黑的眸子里荡出些笑意，大概几天的相处或者自己付钱太爽快让她变得松动许多，脸上的神情也丰富，可这么一丰富宁纤却有些慌乱，抬手撩了撩耳边的头发故作从容，她说话的热气往脖子上一拍，咚。

　　“在不放过我之前。“凌归雁脸上的表情带着笑意：”先拿回自己的钱袋怎么样？“

　　钱袋，宁纤脑子晕乎乎的重复了一下。

　　钱袋！？

　　她扭头一看，地上只剩下打包好的那些小玩意，阿狗却不见踪迹，再一摸，怀里的钱袋也不翼而飞。宁纤拼命回想，只想得起讲故事的时候阿狗一口一个姐姐往她怀里凑的画面还有凌归雁表情平淡，但越看越嘲讽的脸。

　　扑，热气上升。

　　呼，尝试冷静。

　　砰！拳头击打肩头的声音。

　　“你早就知道的是不是！“宁纤拼命捶打她的肩，捶着捶着听到一阵阵闷笑，抬头凌归雁努力的绷着脸，有些后悔没忍住的样子：”我没笑你。”

　　“混，混蛋！“宁纤叉着腰咬牙切齿，目光从街面上飞快的扫视着：”敢偷我的东西，今天姐姐不把人找出来狠狠的收拾一顿我就跟你姓！“

　　那不还是凌纤···凌归雁默默的把话吞了下去，她见过这个叉腰骂天的样子，上一次见到的时候三娘把那窝土匪吊起来抽，抽了三天三夜。

　　不要惹宁家的女人，她们一个个看起来文文静静或是花枝招展的，出门打猎也要穿三层，珠花和发带，香囊和佩玉，江南的女儿水做的骨肉，狠起来却都。

　　她想起了谁。

　　她想到过去的事。

　　突如其来的沉默，连盛怒中的宁纤都因感觉到这份变化而有些不知所措，幸好凌归雁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们这会站在西街的中段，往东走就是码头，不出这档子事原本是歇个脚就要找船顺着离江下蜀地的，现在宁纤钱没了，凌归雁则是个穷鬼。不把张阿狗找到她们不但那都去不了，连吃饭都成问题。

　　“先去城西的破庙看看。”凌归雁说，宁纤不解，不先去当铺瞧瞧？我袋子里还装了几块玉石呢。

　　“他们摸包儿的都有自己处理赃物的渠道，去当铺找不着的。“

　　“你注意到街上那些孩子没有？“

　　宁纤点头。

　　“注意看他们的腰。”宁纤依言看了过去，一个个孩子瘦不拉几又脏兮兮的，身上只有个破袋子。

　　“都，都很瘦？”

　　凌归雁摇头：“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十年前大雍朝新帝登基以后，在民生和吏治方面下了不少力气，你所在的江南府是重凰长公主势力范围，一手把新帝推上皇位的人自然不会在这里出差错。随着经济转好她治下各种门派和帮会没了贫苦人家的弟子加入都慢慢消亡，丐帮更是首当其冲。”

　　“丐帮？“宁纤奇到：“就是乞丐帮么，这些孩子都是乞丐？和犬丐是一个帮派的？”

　　“这么说也对，最初的丐帮确实就是乞丐帮，前朝时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帮派，很讲究江湖义气，后来分了各种污衣净衣帮，大肆接收各种商贾子弟又集设私兵。最盛时，小到一县大到一州，朝廷的权威完全比不过丐帮帮主的命令，这自然成了一大威胁，丐帮总舵被朝廷出兵剿灭，弟子株连，到本朝已然势微，新帝登基后更是几乎没了踪影。”

　　凌归雁微微一顿：“至于犬丐，他从前的确是一个乞丐，你还记得他手里那根棒子么？理论上那是丐帮帮主的信物，可他从来不以丐帮弟子的身份出现，也不和人集结，就只同他的狗一起。”

　　“那这些孩子是怎么回事？”宁纤问道。

　　“我也不清楚。”凌归雁摇头：先去城西，如果他们腰间别着的布袋确实是丐帮弟子身份的象征，那么城隍庙通常就是他们聚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