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雁刀》最下不及

6、拿刀的故事

　　血像月色一样染红了地面，几个人围着一个人，血从她身上流出来一样鲜艳。

　　宁纤感觉到一种沉闷的压力在空气里蔓延，从她喊破面前的人不是凌归雁开始，有什么复杂的感受就在人心里被酝酿，他们在傍晚动手，现在月亮照着血一样的地面，人们沉默着，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她是谁？

　　所有人同时升起古怪的情绪，这场景太难得，每一个人脸上都浮现出迷茫，前一刻憎恨的残像和那茫然混合在一起简直让人同情，看看你手中的刀指向什么人什么地方是轻而易举的事，一旦提问的对象换到心里，你恨谁，恨什么呢？

　　大家就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无论她是不是凌归雁，都先拿下再说。”马二哼了一声：“我马家的人，马家的命可都在她手里。”

　　“说得好。”站在他身侧的捕王点燃烟草，赞同道：“先拿下了，有什么再慢慢说。”

　　他深深的抽了一口焦黄烟草，那双浑浊昏黄的眸子看向宁纤：“宁家的姑娘，你也慢慢说，不急。”

　　“是。”马大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些，情势还在掌握之中，没什么好担心的：“先拿下她，我们几个再慢慢审问，此事关系重大，明日我便广发武林贴，邀天下英雄共同商议。若归雁令一事果真是朝廷动了手脚···。“他声音骤然转冷：”为求自保，我们武林人士也只能有所动作!”

　　几人对视一眼，动手！

　　马二的身形横空飞出，狠狠砸到院内大树上，马大双目圆睁，一股寒气从他后心透入，冻住了整个身子。

　　捕王吸着烟，院墙内，房檐上，一个又一个黑袍的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就是他们同冒名人拼命时这些没有活人气息的家伙就躲进了阴影里，马家留下来的护卫和弟子身手不弱，但他们手里拿着黑色的匣子，机括扳动之间无数亮晶晶的东西飞出来，月亮往下看，看到血河里闪动的星星。

　　侏儒鬼从马大身边离开，殷勤的端上个缸子，捕王敲了敲烟杆，把燃烧的烟草灰烬抖落。

　　“马大当家这话说的，我可不能当没听见。”

　　“朝廷做了什么事，几时轮到江湖人来管？我以为华山之后你们学乖了才是。”

　　被冒名凌归雁逼得不断后退的犬丐听到这句话转头：“华山也是朝廷做的，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一分心，刀锋砍进肩头，他硬气得很，反过头用肌肉夹住刀身，竹棒重重击打在对方腹侧。

　　“光宅五年，华山论剑，火器爆炸山崩地裂，死者数百，伤者近万。”他比了个爆炸的手势：”这一炸半个江湖没了，你知道给我们六扇门省了多少事吗？“

　　“老夫十三岁当捕快，到现在四十二年，前三十多年都在干什么？哪个侠客杀了员外家的公子，什么名宿拐着十岁多天赋异禀的孩子逃走，什么派又和什么帮约战，伤到路过的行人，谁家原本寄予厚望的弟子投入邪派，在整个京郊烧杀掳掠，更别提时不时就有人琢磨着要去皇城头上打架，唉，累。“

　　“你知道最后能被我们抓回来的人有多少？“他笑了笑：”西游记读过没，一个个的眼看不行了回到师门躲起来，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说要自己清理门户把人领走，我怎么过两年看那人还在眼前晃，连名字都不换，嘿，名字都不换。“

　　“就说你马家，城北那块牧场当真是你祖上买下来的，还是你们这关北的老人打不赢蛮子，被逼到关南，抢了人家的地得来的？“

　　“不可侮辱祖宗！“马二强撑着起来：”先祖如何我不知道，我和大哥从未做过半点伤天害理之事！。“

　　“你没做。“捕王摇摇头：”你儿子呢？他十九了吧，怎么没留下来死战，却跟着老人跑了？“

　　旁边立刻有黑袍人捧了本册子上来，捕王接过仔细看了看：“这不是，光宅二年三月初六，花灯会，你马家少爷看上了锡山常德村刘秀才家的独女，提出要护送人回家，却在路上强迫了刘小姐。“

　　“我祖儿答应娶她了！“马二怒斥道：”她若不喜欢我儿，为什么要答应让我儿送她回去？“

　　“因为你们拿着刀。“捕王关上册子，面无表情的回答。

　　“你们拿着刀，你们人多势众，你们说你们只是想送她回去，没别的意思。“

　　马大的脸狠狠的抽了几下，捕王见状笑道：“看来大当家的是先明白了。“

　　“你们找上我们，不是因为我们拒绝了长公主购买战马一事，而是因为这个吗”马大费力的开口，寒气几乎把他整个人都冻起来，说话之间都喷出冰雾。

　　“你希望是因为什么”捕王看了他一会，露出明白的表情：”那便是后者吧，马大当家的，你不错。“

　　局面被朝廷的人接管，气氛顿时变得肃杀起来，他们没有留活口的意思，想想也知道，如果过去几年所有被灭门的世家门派都没能传出这真正黑手的消息，那么他们做事必然是滴水不漏，毫无慈悲可言的，只见到一个又一个人倒下，拔出刀的背对着敌人的都一样，死得乱七八糟，求饶声和怒吼也夹杂在一起，场内就只有一个人还清醒，宁纤像是把所有这些残酷血腥的场景都从眼里排除，从脑海驱赶了一样，她无比冷静。

　　“你在骗人。”她一字一句地说。

　　“宁家上下，没有一个人，做过一件坏事。“

　　燃烧的火焰都停滞了一瞬似的。

　　“如果真的那么正义，为什么不直接走进来，为什么要借别人的名头，为什么不遵循你们自己设下的程序规矩，为什么一个人犯罪要牵连所有？“

　　她看着黑袍人手里的匣子和倾倒的房屋。

　　“普通人怕江湖客带着刀。”她勾了勾嘴角，像是把铁块吐出一样的力道。

　　“难道你们没带刀吗”

　　火继续烧，烧得越来越旺，吞吐的光照得人的脸明暗不定，她也是一个人站在包围圈的中央，却和先前不一样，人们为不知名的憎恨相互厮杀和为了真相而质疑怎么会相同，捕王脸上浮现出一种轻蔑又混杂着欣赏的笑意，宁纤没看他，她想起凌归雁了，这一切果然和她无关，可宁纤不明白她在其中扮演了怎么的角色，她为什么要道歉，她为什么难过。

　　“你也不错，宁家的小姑娘。“

　　捕王挥抬了抬手。

　　“可惜，江湖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真想问，就去问投井死了的刘小姐，问问她到底怕什么。“

　　黑袍人围了过来，犬丐已经被打倒在地，那四条巨犬倒在他身边，只有最大的那条还喘气，一下一下伸出舌头去舔他脸上的血，发出细细的呜咽。

　　好小黑，不哭。

　　还能跑么？

　　送她出去。

　　浑身是血的犬丐忽然又站了起来，竹棒大开大合，一改之前灵巧刁钻之风，棍风扫动，一时之间包围圈给他冲出了个半人宽的细缝。

　　跑，小黑，跑!

　　那巨犬咆哮一声，旋风般的黑影窜到宁纤身旁，叼住她的袖子把她甩上背脊，宁纤反应迅速的抓紧了它的后颈，犬丐大吼一声，双手将竹棒举过头顶，朝着它突围的方向砸去，黑袍人纷纷避开，棒子眼看就要打到巨犬身上。

　　好小黑，跳。

　　“问你个屁！“

　　竹棒掠过小黑的尾巴，它高高跃起的身形在月光上变成一道凝固的影子。

　　“谁准你们擅自代表，死了，死了还要被利用！“

　　被踢打，被赶走，饿死在破庙里，下大雨大雪的夜里一个个咳嗽一个个死，下等人命给你糟蹋了，别的你也要糟蹋，去问她？她死了，是你在说话！

　　刀光切过喉咙，血从口子里喷出来，洒得到处都是。

　　捕王的身子刚要动作，一只僵硬的手死死钳住他的手腕，不远处马二靠着尸体喘气，笔尖戳着侏儒鬼的背心。

　　跑，跑快些，不论对错的，把发生了什么带出去。

　　“你们这又是何苦呢。“捕王吸了口烟：”江湖早没了,不是谁给它炸没的，什么快意恩仇骨子里就错了，不过是强一点的仗着这个兴风作浪。我们这么大动静，你真当外面的人都是瞎子聋子什么也不知道，不，他们热闹看得可高兴了。”

　　“杀了她。”

　　假的凌归雁取过一副弓箭，拉满弦，对准快要消失在视线里的背影。

　　箭矢破空而去，第一箭射中了小黑的肚子，第二箭射穿了宁纤的肩头，她从犬背上滚下来，假凌归雁安上第三只箭。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叹息，然后是一片刀光。

　　宁纤好像又闻到了熟悉的药香，有人单手把她抱起来，温暖的体温和低沉的声音，她紧紧抓住来人的衣领，一副绝对不会放开的样子。

　　“说不要跟上来，你不听。”

　　声音的主人叹气。

　　“如果我说不要继续追查，我才救你呢？”

　　宁纤迷糊着比了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