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雁刀》最下不及

32、向生

　　没人笑得出来。

　　即使第二天对外宣布唐锐是突发急症，笼罩在唐府的乌云也一点没有散去，你在路上撞到的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眉头紧皱，全然没有前些日子的和善。

　　正午的时候唐大先生把所有人召集到大堂，唯独唐二和唐四先生不在，六公子偷偷告诉雁子唐四怕被唐三单独抓到，已经连夜跑到五十里开外的银水镇上，而唐二先生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谁叫也不出来。

　　“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现在情况不明，雁子，要不是你伤还没好我真想劝你走。可是我劝了也没用，你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参与，也绝对不会就看着事情发生，唐家在蜀州如何你清楚，倘若我··你要记得你有自己的事要做。“说完不着痕迹的将一张纸条塞到她手里，眨眨眼，又恢复若无其事的样子。

　　此时人来得差不多，据唐墨描述：锐儿中的是一种罕见的毒，叫向生，长在彩南府东边的黑龙沼里。沼中终年瘴气弥漫，不见天日，普通人误入其中有死无生，但若是发现了向生的痕迹，顺着向生花的朝向一路走，就能避开绝大部分危险走出黑龙沼，以此得名向生。向生花外形极为鲜明，绿色根茎红色花朵，花尖一点白斑，花身状似如意，生长十分缓慢，一朵向生至少也得六七年的时间才能长出白斑，到结果更是遥遥无期。

　　“大概三十年前三爷爷在彩南府历练之时特地移了一朵向生花回来，族中药师偶然发现向生花从不招惹虫害，由此起了兴趣，又花上了十几年的时间钻研，这才发现向生花虽然根茎无毒，花朵整体也无毒，但花上白斑却有毒。“

　　无色无味，无形无状，遇水则溶，简直就是理想的毒药。

　　听到此处宁纤一愣：“这么厉害的毒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她只是听着都觉得有些害怕，更隐约意识到这么可怕的东西若是流传出去的后果。

　　“此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凌归雁若有所思：“倒是解开了我很久以前的一个疑惑。”她说完发现宁纤有些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微微一笑：“你要是感兴趣，我找时间一件一件同你说。”

　　那声音温柔极了，搞得旁边的唐家人纷纷侧目，宁大小姐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往她身后躲了躲，视线从她左手从不脱下的手套上掠过，又转到耳垂残缺的部分，心疼的感觉顿时涌上来，大庭广众之下只能悄悄的把手摸到她袖口，小指轻轻的勾着。

　　凌归雁察觉到她的动作，手掌张开，把她的温度握进手里。

　　旁边唐六发出响亮的啧啧声。

　　“小六！”唐大先生点名道：“你在听没有？向生花的秘密是老爷子亲自下令封锁的，门内只有我们连着墨儿，书儿几个人知道，别的兄弟我放心，你给我好好想想是不是什么时候喝醉了在外面同人炫耀？”

　　“绝对没有！”唐六保证道：“但是四哥有没有拿这些去和别人赌我就不清楚了。”

　　“老四比你懂分寸。”唐大摇头：“如此，只能老三你走一趟彩南，要几个人你自己挑。”

　　“我也去。”一直沉默不语的唐七忽然开口。

　　“老七留下。”唐大断然拒绝了她：“葬仪定在本月二十，到时候无论有没有结果，你都得以下任家主的身份出现，现在先跟我一起处理门里的事，唉，老七啊。”他语重心长的开口：”无论谁发生了什么，唐门不能乱，作为下任家主你要是沉不住气，叫哥哥们怎么放心？“

　　他瞧着比前两日苍老了不少，许是上百年都没有出过类似的事，唐门在应对上竟显得手忙脚乱的，但一番安排后总算有了个架子。追查的事交给最为积极和熟悉的唐三和稳重可靠的唐五，前者起身往彩南追查这十几年前就被唐老爷子下令封存的向生花毒来自何处，后者则调查起当日后厨及经手的仆役。

　　唐七主动请缨被拒绝之后又变得懒懒散散的，唐大叫她去商议那恶性伤人事件，她兴致缺缺的想推给唐六，以往事事都顺着她的六哥哥这次却干脆的拒绝。

　　“我有点想法，这几日小七就先拜托你们了。”

　　他转向雁子：“唐家的事我不要你参与，但小七我不是作为唐家人，而是作为哥哥托付给你，雁子。”他目光似有深意：“你就跟着小七，有什么情况照顾一下，也···也顺便看看。”

　　凌归雁应下,复又开口：“你去哪”

　　“找四哥。”唐六靠到凌归雁耳边极快极轻的说了句什么，随后立刻离开，伸手揉了揉宁纤的脑袋：“宁纤妹妹，我也把这傻雁子托付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看着她。”

　　宁纤脸色一下子通红：“什么，什么托付啊。”

　　但唐六哈哈大笑着，也不回答就出门去了。他刚一走，唐七就迅速往门外跑，刚跑没两步忽然身形一顿，整个人腾空而起避开几枚梅花针，扬手洒出一把铁蒺藜，线路交错着往大厅中央飞去。

　　唐大又气又笑，也不见他怎么动作，一柄又窄又薄的飞刀激射而出，先撞上了正中那枚铁蒺藜，撞得它歪向右侧那枚，自己反射向左侧，撞击声一下子连绵不绝，唐七扔出的一把铁蒺藜尽数落地。

　　但拖延时间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唐七已然飞奔到门口，可右肩一沉，接着左腿弯曲，重心立失，若不是凌归雁鬼魅般的出现在她身侧扶了一把，铁定就要摔个大跟头。

　　一黑一白两枚棋子落地，唐大怒道：“你跑什么，唐家怎么你了，让你当家主你还不乐意？不管凶手是谁，锐儿总归因此而死，你难道还想逃避自己应负的责任？唐家没有这样的子孙！“

　　“我知道了。“唐七没精打采的站起来朝唐大走去，走到一半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妥协时，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黑漆漆的物事。

　　宁纤惊叫一声，凌归雁朝她奔去。

　　“你敢！“唐大还没说完，唐七把那东西往地上狠狠一砸，轰隆一声，烟雾弥漫。

　　“家主谁爱当谁当，别来找我。“

　　“唐七的声音远远传来。”

　　她出了唐府也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周围都太熟悉了，每走两步就有人热情的招呼：“七小姐好。”，让她心烦意乱，索性上了屋顶，顺着蜀都的中轴线往外城去。起先她还担心会不会有人追来，跑得很快，渐渐的就懒得了，一出外城索性回答大路上慢吞吞的走，两三步之后坐到街边的小摊。

　　“来份抄手。”

　　“哟，七小姐，难得见你出门啊。”小贩麻利的给她端了抄手上来，还送了凉茶。

　　“府里可好，老爷子可好？“他刚问两句又有客人过来：”对不住七小姐，您先吃，待会再说。“

　　“这不是七小姐嘛！“新来的客人探过头来：”别管我，七小姐好，府里可好，老爷子可好？听说前段时间病着呢，我这里有棵百年人参，七小姐在这里吃着，我回去给你拿。”说完就急匆匆的站起来要走，唐七拦下他：“不用，没事，心意领了。”

　　“怎么不用！昨天那杀人的事不还是唐大先生来处理的，好家伙，敢在咱们蜀都动手，真是活腻 味了，七小姐你坐，我很快就回来,唐抄手你把七小姐留住了听见没”

　　摊主乐呵呵的应了，那人一溜烟就跑没影，唐七坐回位置上 ，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好麻烦’几个大字。

　　“七小姐你吃啊，不合你胃口？我再重新做一碗。”

　　“没，我·算了。”唐七认命的大口扒拉起抄手，皮薄肉满，辣味一下子把思绪全部赶走，最爽快的感觉从舌尖一直烧到天灵盖，她呼啦啦的一碗下肚，吃得额头渗出些细汗。

　　“啊，舒服。”

　　“再来一碗？“

　　“再来一碗。”

　　约莫一刻钟后，唐七还坐在摊上咕噜咕噜喝汤，嘴唇肉眼可见的火辣起来，整个人倒是精神不少，方才离去的人赶回来看到她还在高兴极了，把手里包得严严实实的人参往她怀里一塞：“七小姐替我向先生们都问个好，老天保佑蜀州。”

　　“保佑什么？“唐七盯着那包裹忽然没头没脑的开口，那客人也没听清，她又摇了摇头：”真是昏了头了。人参你拿回去，没什么用，老头子过世了。“

　　“什，什么!”

　　周围十几个正在吃东西的人都站起来，小摊乱成一团，全都在重复唐老爷过世了？怎么可能，随后不知道谁先嗷的一声哭了起来，一下子又哭成一片，几个五六十岁的老人涕泪直流，他们三四岁的孙子孙女不明所以的也跟着哭起来，单听这声音简直令人心碎。

　　旁边的人听到动静赶过来，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打听果然是大事，又加入进来。

　　一摊，一巷，一街，一市，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唐七头皮发麻，顾不得周围全是乱哄哄的声音还在问她，丢下银钱就跑，脚下跟生了风似的，很快背影就消失在众人的眼中，可这哭声传得很远，跟鬼魂似的吊在她身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