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开依旧》烟肖

6、意明笔（一）

　　宇尧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自然知道孩子们猎奇的心理。只是有些奇怪，虽然孩子们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魄，但让一个心智还未完全成熟的孩子进入像梅逸阁这样的地方，还是很考验胆量的。
　　他到底有什么愿望非要实现呢？
　　妍萱挂起商业化的微笑，对那个小男孩道：“客人，你的愿望是什么？”
　　男孩低下头去，似乎在纠结这什么。少倾，他抬起头来，直视妍萱，害怕的眼神一瞬间变了，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我，我，我想请你帮忙，杀一个人。”初时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后来就越说越坚定。

　　宇尧一惊，他不是没见过未成年犯罪者，然而这个男孩眼神明澈，完全不像那些嫌疑犯一样凶悍，他又怎么会有如此血腥的要求？
　　妍萱不像之前一样爽快，面上礼节性的微笑消失了，只是定定地看着男孩。男孩见妍萱不动，以为是拒绝了，清亮的声音有些急切地开口，“我知道梅逸阁的规矩，一不改变人心，二不做不明之事。我的要求并没有违反规矩，你凭什么不答应？”
　　少年怯懦，只能用语气来壮胆，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质问似乎激回了妍萱的反应。她的眼神一瞬间变得锐利，直直射向男孩，仿佛要看穿他的心底，见男孩瑟缩了一下，妍萱才缓缓开口，“我可以答应你。”

　　男孩听到这句话，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妍萱的声音却陡然变得严厉：“不过，在我这里，杀人也是要偿命的，你做好为那个人付出生命代价的准备了吗！”
　　男孩一开始似乎没有明白付出生命的代价是什么意思，直接愣在当场。片刻后，等他明白过来，就开始发抖，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死活说不出来一个是字。
　　少年人，因一时意气而做事，往往不会考虑后果。但当别人将后果摆在他面前时，看到后果的严重性，又会犹豫不决。
　　这就是少年意气，是青春的感觉，痛快酣畅，亦或许追悔终生。

　　妍萱放缓了语气，将点心往男孩那里推了推，带着几分劝诱，道：“你想要的不是杀人。说说吧，你真正想要什么？”
　　“我，我只是想要别人不再欺负我们。”说道最后，男孩的声音里已带上了哭腔，“我叫李昀，我在越江市三十一中上学，我，我们学校有，有人欺负我们……”
　　说到最后，似乎是委屈涌上心头，男孩控制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抽噎着说他自己的遭遇。

　　从他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拼凑出来的原因是这样的，三十一中在越江市只是中等。所以，那里有靠关系进来的“太子爷”，也有靠运气进来的学区生，还有靠自己水平进来的普通人。
　　这个男孩，就是学区生之中的一员，是只因为家住在附近而被划入学区的学生。不算聪明，亦不算勤奋，故而总是在年级垫底徘徊。再加上这样动不动就缩，一吓就哭的性格，很容易就被人瞧不起。
　　故而，学区生中的一部分，就像这个小男孩这样，总是被那些太子爷和普通孩子欺负。
　　文雅一点的说法是“校园霸凌”。少年人，人生观还未完全形成。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是凭着一时好恶做事，一时冲动，不管代价，简直是家常便饭。
　　然而李昀其实还好些，顶多被人丢几个白眼。被欺负的最厉害的，是一个女孩子。

　　看男孩叙述时微红的脸颊，就知道，他对这位女孩不只是同情，还有少年初开的情窦。
　　女孩叫薛玉琪，长相普通，成绩垫底，性格内向，简直是比李昀还容易被人欺负。
　　而那个带头欺负人的，叫邓然，是本市邓氏集团的太子。本来在三十一中就只是一个过度，马上就要被送出国镀金，所以也表现得不大在乎成绩。不过也许是天生聪明，邓然的成绩总是在年级前十，引得无数人追捧。
　　校园霸凌这种事，只要有一个有些地位的人带头，追随者，总是不缺的。

　　少年人的恶意，从泼水，粘胶带，到扇耳光，揪头发，等等等等，这个女孩几乎全遭受了。原本已经忍了一年了，只是最近变本加厉。
　　李昀不敢杀人，不敢反抗。又不想自己喜欢的人受欺负，故而才凭着一时冲动，冲进了梅逸阁的大门。
　　妍萱沉默地听完，只说了句：“明汝之事，实汝之愿。很晚了，你该回家了，你的愿望，我会帮你实现。宇尧，送客。”
　　确实已经晚了，谈话的这些功夫，夕阳西下已变成了繁星满天。

　　李昀看着妍萱，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疑心被骗。但又不敢违背，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梅逸阁。
　　满天的繁星在少年孤单无助的背影上洒下微弱的光，似乎是黑暗中还存在着的一丝希望。但是，星星离地面的几万光年，又要花多久才能到达呢？
　　宇尧离去的前厅中，妍萱的袖子在微微发抖，往上看去，是影儿拽着袖子的手。和手频率一致的，是影儿的嗓音，她颤抖着问：“姐姐，我，我好像在他身上，看见了和玉儿的因果线，他，他和玉儿有关系吗？”
　　妍萱的嘴角弯起一轮新月，那是宇尧从未见过的大幅度，冲影儿点了点头，自言自语一般小声道：“终于，又找到一个了。”

　　宇尧送完李昀，回来问妍萱：“如果真的有人让你帮忙杀人，你会做吗？”语调是难得的正经，他刚才见妍萱没有答应的意思，所以才未出声阻止，但他想知道一个答案，或者是一条有关梅逸阁的线索。
　　他直视着妍萱的眼睛，仿佛想从其中找到一丝涟漪。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妍萱的眼神并未有一丝波澜，沉默了一会，只回答：“不违背规矩的话，会。”
　　声音没有起伏，仿佛谈论的不是杀人，而是今天晚上的星星很好。

　　说罢，她就走到柜台里，不知在找什么，宇尧在心中问：那，你杀过人吗？最终，却没有问出口，他知道，还不是时候，问出口，或许就无法挽回了。
　　妍萱的面容瞧着比他小，但所有看过她眼睛的人都不会认为这是一个妙龄女子。
　　宇尧不记得在哪里看过这样一句话，看人的年龄，不要看外观，要看眼神。而妍萱的眼神若深潭一般，藏了无数的秘密，却从未显露一丝一毫。总觉得她经历了许多许多，又统统被她收容在深潭一般的眼睛里了。
　　有这样的一双眼睛，她又岂会真的是个妙龄女子，但她究竟是谁呢？宇尧不敢想，或者说，是不愿意想。
　　她就像一个深谭一样散发吸引过路人的光芒，但人入深潭，又岂有活命之理。

　　妍萱在柜台后拉开一个柜子，竟是拿出一只手机。
　　宇尧来梅逸阁这一个多月，从没见她用过这些现代高科技产品。这时见这手机居然还是最新款，不免有些惊讶：“你居然还会用手机？我还以为你与现代社会完全脱节了呢。”
　　“事物在发展，我用或不用，它就在这里，我虽然不喜欢，但也不是不会用。”妍萱绕了个花腔，没有正面回答宇尧的问题。
　　大猪蹄子！宇尧心想。那你还不在梅逸阁装网，遍地都是无线网的时代，在梅逸阁却根本不能上网。连流量也不能用，真是太麻烦了。
　　害得他每次上网都只能爬到最高的阁楼顶，那里才有一丝微弱的信号。

　　于是道：“妍萱居然如此深明大义，我心甚慰，只是不知何处有网，可以物尽其用啊~”这句话，用唱戏的腔调说出，拿腔拿调，但嗓音不适，格外辣耳朵。
　　妍萱：“……”
　　影儿：“……”
　　颇有一种被雷劈的感觉，默了一会，影儿忍不下去了，道：“我和姐姐上网都不用无线网，这样对梅逸阁是一种保护，谁让你什么都不会，只能爬阁楼。”

　　这话说的隐晦，但宇尧看到妍萱指尖的那丝银光，心知这又是一个不能探听的秘密。
　　妍萱指尖在手机上划了一阵，开口道：“这回我们人手宽裕一些，这件事，出两个人吧，留一个看店。”
　　影儿嘀咕：“就知道像上次那样只需要待在梅逸阁里的愿望只是凤毛麟角，”又扬声道：“那这次去哪两个人啊？”
　　妍萱环顾了一圈，双手一摊：“抽签吧。”
　　什么？！这跟你的人设完全不一样好不好！你难道不应该是那种直接指定的人设吗！

　　但显然，她没有开玩笑，她又在柜台里找了一阵，找出三根竹签，道：“抽到最长的那根的人留守。”
　　影儿看起来没什么意见，宇尧根本还摸不清情况，只希望自己能留下。但一想到马上就是十五了，又有点纠结，虽然他不是怕鬼，但总归有点不舒服。
　　不过，妍萱不会管他在想什么，毕竟连卖身契都签了，他也没什么选择余地。
　　妍萱把竹签放在黑布中，又抖了抖黑布，其余两人各抽了一根，三人一比，是影儿最长。
　　一点也没有出乎意料的感觉啊。

　　妍萱点了点头，对结果还算满意，转身要回房间。宇尧感觉明天似乎是要干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急忙叫住妍萱，道：“我们要去哪啊？”
　　“你怕啊？”影儿嗤笑道。
　　“影儿妹子，那你可就小瞧我了，但我知道了大概内容，也好保护妍萱不是吗？”宇尧恢复了一贯的嬉皮笑脸。
　　“保护我就不必了，我看到了招聘信息，三十一中正在招一个数学老师，还有清洁员。明天我去应聘数学老师，至于宇尧，就应聘清洁工人吧，这样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重点保护那个叫薛玉琪的女生。”
　　“原来如此啊，只可惜~”又是拿腔拿调“小生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还望主公能另觅贤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能看到这章的读者老爷们，新人新书，难免不足。我知道看到这里的人（或许没有）有对我的鼓励，也有对这个故事的喜欢。
下面我们就要进入全新的单元了，在这里，我向你们（或许没人）保证，你们会看到我的进步，烟肖拜谢。
最后，求收藏，求评论，谢谢你们（或许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