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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剑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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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满月礼,但也是一场宫宴。
仙韶部自然也要献礼人前的。于是妼晗她们就没人管了,贾婆婆恩准她们休息一天,一群小姑娘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没了贾婆婆管束,大家就自顾自地玩去了。妼晗不喜热闹,就留在房里绣花。
今日是极好的天,似乎老天爷也愿意为国朝最最尊贵的公主贺喜,碧空如洗,湛蓝澄明,云朵成团一朵朵的飘过,风也在吹,柔软扑面,隐隐约约带着桃李的芳香,三春盛景,惠风和畅,如何让人心里不欢喜。
张妼晗坐在窗下,摆着一张竹庭炕几,手边是一篓针线。原主张妼晗的绣工也算可圈可点,沈绿不然,她自幼不喜欢针线活儿,祖母疼她,也依着她罢了。张妼晗却是自小跟在亲娘身边学习。
无论是大梁还是大宋,德言容功都是女子的立身之本,便是女戒,女四书,大抵也无甚相差。
先从简单的入手,搭好绣棚,妼晗挑了一个梅花的样式,用朱砂线先做勾勒,然后纽三股绯色细线填充。其实花样子是最简单的,少时初学也都是从莲花,桃花,梅花等等入手,等绣得好了,就该画菊花,牡丹了。沈绿曾经见过勇毅候府的大姑娘绣的一手好牡丹,尤以“二乔”最为拿手,错针平金,铺绒纳丝,一手绣法技惊四座。
日铺一刻,园子里喧嚣声起。远远听着莺啼四起,想来是宫宴结束了,虞俞一行人也该回来了。
张妼晗抻了抻腰,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满意的取下绣帕,针法虽然青涩,好歹看得出朵朵檀香梅的模样。张妼晗将针线篓子收起,探过窗柩望去,果然是虞俞她们回来了,她们还穿着献跳的湘妃襦裙,中间施以细裥,并扎绸带,有绶环垂下,头发盘成高高的双蟠髻,眉眼处略略带着风情,殊色难掩。
一众丫头片子围着虞俞等人,左扭右捏的拉着姐姐们,眼里巴巴地瞧着,惹得大家哭笑不得。张妼晗定睛看去,原来是虞俞和芳新手中端着食屉,看着样式,约莫装着蜜饯果脯这类小零嘴儿。
宫里四司六局,蜜煎局位列其中,随时令变换果子,辅以蜜糖,制出的蜜饯香酥可口,甜而不腻。像仙韶部这些舞女平日里是接触不到的,只能靠着逢年过节娘娘们心好,赏下个一星半点,解解肚子里的馋虫翻滚,想想距离上次吃着韵果儿皂儿糕已是年节前了,也难怪乎这帮小姑娘这般激动。
“别急别急,大家都有,今日官家高兴,赏的可多了。来来来,都把手伸过来…”芳新站在中央,乐呵呵的吆喝,手中抓着一把把果子浑似个散财童子。
虞俞眼尖,妼晗刚出轩门就被她看见,她笑着招手,抓了一把果子放在张妼晗手里。
晚间贾婆婆来到抱夏厅,此时正是饭点,大家伙儿正吃着,随着时节变化,她们的晚膳倒也简单,糯米粥配着几个清淡小菜,爽口又开胃。
“今儿所有献舞的,还是属我们仙韶占尽春色,官家娘娘们高兴,蒙天家恩宠,此后节庆,外会,我们便占了一份先机。过会儿你们来我屋内,娘娘们赏过,我也不吝啬什么。”贾婆婆脸上挂着笑,显然心情极好。想到任都知刚刚嘱咐她的话,这笑意又深了三分。
这宫里便是如此,斗争蔓延到皇城的一砖一瓦,似雾似风,隐秘的飘散着,人人面上和善,内心算计却百转千回。就像她们,日日练舞,看似和谐一片,无忧无虑,不过是有人替她们挣着。这宫宴,小宴,私宴里头都是有门道的。譬如刚刚出场,俗话说叫热场子,管你跳的喜庆热闹还是如沐春风都没什么人在意。酒过三巡,才是最好的时候,该谈的事都做的差不多了,兴致也拉了起来,文人士大夫酒杯一捏,微微往后一靠,微醺的眼睛看着眼前的阿娜多姿,文人多风流,时不时还蹦出两句诗词来,“遏云歌响清,回雪舞腰轻”“舞势随风散复收,歌声似磬韵还幽”流传出来就是一段佳话。待到酒足饭饱,就到了散场的时候,这舞该跳出余韵来,以绵柔的姿态恭送客人,纵使有心,也难有人细细品赏了。
待虞俞应声答应后,贾婆婆又说起另外一件事。张妼晗等人入宫满打满算也快一年了,该学的基本功都练得差不多,接下来就是学舞,除了佳人剪牡丹是仙韶部的绝技人人都要学以外,自然还有学其他的舞曲,乐器也要学,乐器是宫里的琴师教授,舞曲就要跟着师姐们练了。贾婆婆让她们想一想,等到确认之后要报上去,等着内诸司安排。
晚间凉风习习,张妼晗和福冬儿就着昏黄的烛光和隔壁屋的小姐妹摆着双陆,双陆在宫内极为流行,即使是宫女内侍,也能手谈几局,双陆不比围棋复杂,学来倒也迅速。
隔壁住着是一对双胞胎姐妹,正值金钗,一个秀雅,一个娴静,平日里同进同出,也是极好相处。姐姐阮宁执黑,气定神闲,落下一子。
妹妹阮玉和福冬儿蹲坐在炕几上,一左一右挨着看。张妼晗扔了骰子,又走了几步。光是看下棋,福冬儿便觉无趣,于是用手肘捅了捅阮玉,问道“你可想好学什么了?”
阮玉唔了一声,“我跟姐姐商量过了,想跟着芳新姐姐,折腰踏梅,可双人同练,至于乐理,幼时家学缘故,对于琵琶我二人也算略懂一二。”
福冬儿闻言艳羡,“芳新姐姐可弹得一手好琵琶,我就罢了,做不了精致的手活儿,想我吃得多,吹笛子顶是没问题的。”
三人俱是一笑,拿吃的和吹笛比,也就她了。
“我倒想去跟着虞师姐学剑舞的。”见只剩她没说,妼晗也不隐瞒什么。剑舞对身体要求极高,不仅要柔,也要刚,柔中带刚,挥发自如。沈绿幼时身弱,便请了会些拳脚功夫的女使教她练武,好几年下来也会个三脚猫的功夫。
大家说定了,第二日也就报给贾婆婆了。
卯时一刻,晨光微曦。
张妼晗连和福冬儿话别的时间都没有,就急匆匆赶来舞院。虞俞是个勤性子,练舞也要起的早,每日鸡鸣时分就要爬起来,除去张妼晗,她手下还有五六个舞女。
练剑舞,基本功要扎实,首要的就是扎马步。马步扎得稳当,手中舞着剑才不会东倒西歪。她手中拿着戒尺,一个个查看,若是动作歪了,必是毫不留情的打上去,众人委实惧怕的很。
转了一圈,虞俞还是看张妼晗最满意,年级小,马步倒扎的有模有样,也不喊一声累,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人。
“到了我手里,可别想着偷懒,背都给我挺直,腿给我立稳。”虞俞清冷的嗓音游荡在小小的舞院,听在大家心里偏像幽魂,带着三春暖阳都驱不走的寒意。
虞俞把张妼晗留了下来,要比别人还有多捱两刻钟。
她学的快,虞俞便要教她剑舞的起手势。
午后她又和其他小姐妹一起去琴房练琴,她选的古筝,来教授的是天舞院的部首,她年纪不轻,早就退下了部首之位,留在宫里教学。
日子便是这样匆匆忙忙,忙忙碌碌中渡过,练舞,练琴,平淡且充实,虽然是在宫里,陡然也生出几分淡水流云的静谧,跳脱如福冬儿,也磨出了些许娴静气息。
五月榴花似火,火红的花绽放枝头,如火如荼。仪凤阁偏按水榭,从湖中畔升起的凉意顺着蒸腾的热浪消旎,昭仪娘娘苗氏推开轩窗,抱着半岁的福康公主纳凉。
小孩子金贵,耐不住热也受不了凉,偏偏夏日悠长,又用不得冰,只能让乳娘时时守在她身边摇扇。
“娘娘,俞娘子过来了。”
苗心禾疑惑,顶着这般怖人的日头她来做甚?
“请她进来。”
“姐姐倒是好福,在这陪着公主呢。”人未到,声先至。俞娘子是这宫里出了名的爽利性子。
她今日穿着绛红的石榴长裙,被日头晒出来红扑扑的脸,真有几分人比花娇的颜色。
“这么热的天,妹妹何必着急过来,晚间来也是一样的。”苗心禾无奈,吩咐女使奉上一杯凉茶去去暑气。
“左右不过无事,何况我们离得也不远。”俞才人也不客气,饮了凉茶便过来看公主。
俞娘子住在不远处的同风阁,后宫之中,也就属她和苗心禾最为得宠,眼下苗心禾有了国朝第一位公主,又升了昭仪,不知是巴结还是眼热孩子,俞娘子倒常常来探望公主,走动也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