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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虞俞 ...

  •   眼下寒冬腊月,昨夜又下了一场雪,纷纷扬扬,地面上已积起了一尺厚的落雪,脚踩在上面发出轻微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们穿的是最普通的布鞋,也就袜子里塞了点棉花,走不了一会儿就被浸湿了,两个小姑娘溜着脚跑回了房间。

      推开门才觉出一股暖气,炉子里煨着火,火上吊着热水。褔冬儿倒了杯热水,放在手心里暖和暖和,小姑娘娇嫩,此时脸上已然泛红。

      “今儿天气是真不好了,怪冷的,我都进宫两三年了,都没见过这么冷的天。”褔冬儿脱了外边的褙子,放在架上晾着。

      别看褔冬儿比张妼晗还小上两岁,她还比张妼晗早两年入宫,也算是一个“老人”了。

      沈绿把湿了的鞋袜放在炉子旁,她自是不了解这些的,原主张妼晗是清河郡的人,离着京城隔了十万八千里。

      “冷是冷,好歹下着大雪,瑞雪兆丰年,老百姓可盼望这天了。”沈绿笑道。

      “我可不知这些。”褔冬儿收拾好也坐到了炉火旁,凑到沈绿耳边,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听说是福康公主带来的旺气,公主才出生,当日夜里就下起了鹅毛大雪,圣人高兴极了,赏了苗娘子,忙召了晏相公进宫为公主取名,这般的待遇,便是皇子都不得有的。”

      沈绿对这里的一切都只知皮毛,闻言好奇,“这福康公主这般福运,看来这苗娘子定是盛宠优渥了。”

      褔冬儿知她平日只知练舞,是不太知晓后宫琐事的。兴致勃勃道“苗娘子可是从小陪着圣人长大的,论情分,后宫中谁人比得了?况且,福康公主是圣人的第一个孩子,还不知以后会怎么宠上天呢。”

      褔冬儿的口中不无艳羡,生来便是国朝最尊贵的女子,纵使她投一百次胎也拿不到这样的好运气。

      沈绿关注点倒不在这,“圣人都这般大的年纪了,怎的连个孩子都没有?”

      褔冬儿正要开口说说宫中流传已久的传闻,让张姐姐好好开开眼界时,门口却响起了敲门的“嘟—嘟—”声。

      二人回头望去,只见一黄衣女子站在门边,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模样生得极为标致,明眸善睐,清丽如仙,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色,手里似乎还捧着什么东西。

      “两个小妮子不知天高地厚,大门敞开着就敢论着宫里的事了?”她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三下五除二的走到两人身边,一手一个,揪住两人的耳朵旋转。

      “疼!疼—”二人连连喊疼,褔冬儿皱着一张包子脸求饶,“虞姐姐饶命呀,我们再也不敢了!”

      沈绿也受不得这痛,小声唤道“虞姐姐,痛。”

      见二人真吃了痛,她才放手,肃声道“平日婆婆叫你们的规矩都忘了?若真让人听了去,小心都知来治你们的罪。”

      二人揉了揉发红的耳朵,彼此对视了一眼,只觉得造次不起,乖乖站在她面前,低头小声认错道“妼晗/冬儿以后再也不敢了。”此女唤做虞俞,正是如今仙韶部的领舞,论资排辈儿,还算是她们的大师姐,平日里除了练舞,也帮着贾婆婆管理这些新收来的舞女。

      她这才缓了神色,“你们要时刻记住,这里是宫里,是规矩比命都大的地方,我们虽然是舞女,管的不如宫人们严,但也不能肆意妄为。”

      二人诺诺称是。

      说也说了,见两个小姑娘听进去了,便招呼她们过来桌边,打开了袋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栗子。

      “栗子!”褔冬儿这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小屁孩,一看见栗子就亲亲热热的跑过去腻歪在虞俞身旁,“谢谢师姐,师姐最好了。”

      沈绿也走了过去,对着虞俞露出一抹乖笑来,“谢谢虞姐姐。”

      虞俞笑眯眯的捏着张妼晗白嫩的脸颊,“看来是好的差不多了,瞧瞧这小脸蛋,白里透红的多可爱。”

      “唔—唔谢—虞姐姐—关心”两边脸颊被掐着,沈绿口齿含糊的道了谢。

      “行了,快吃吧,不逗你了。这栗子是婆婆出宫带回来的,想着你们还没吃过几次,送过来让你们尝尝鲜儿。”虞俞站起身来,道了来由。说罢就转身走了,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送走虞师姐,二人坐在桌边剥起了栗子,“这栗子是我们单有,还是每个姐妹都有?”想着虞俞亲自送过来,寻常的舞女也累不着,便问了褔冬儿。

      褔冬儿手就没停过,“你进宫不久怕是不知道婆婆的规矩,婆婆回回出宫都会带点零嘴儿回来,东西都是分了三六九等的,虽说每个姐妹都有,不过分的大小不一罢了。”

      沈绿暗自思忖,这贾婆婆不愧是当教习的,所有人都知得了她的青眼才能得了更多的好处,谁还不上赶着练舞呢。

      过了午时,雪后初霁,茫茫白色遮住了琉璃瓦,路面上的积雪早早地被内侍铲了去。褔冬儿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刚用了午膳,就拉着沈绿串门玩乐,因着婆婆给放了假,部里好几个姑娘聚于一屋,嬉笑打闹。

      沈绿也认识了一屋子姐姐妹妹,慢慢和张妼晗记忆里对的上号。原主张妼晗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进宫才不足一年,和仙韶众人也不甚相熟。今日却不同,年长的几位怜惜她大病初愈,进来便拉着她的手直唤可怜,十四岁的芳新摸着她的额头,弯着腰细细打量,“瞧瞧,这脸都还白着,也难为妼晗生受这一遭了。”四周围着环肥燕瘦姿色各异的女孩,阵阵馨香袭来,一边是摸摸肩膀,另一边又是摸摸脸蛋,沈绿僵着身体一动不动,即使她以前是个活泼性子,也没有同时被这么多人摸过。

      旁边的玲珑扑哧一笑,伸出玉手轻轻拍打其他人的魔爪,“各位姐姐且住吧,瞧这妼晗都被吓傻了,可别做出活脱脱一个流氓样儿。”

      芳新一副可惜的收回了手,揽着张妼晗和褔冬儿像内走去,“玲珑姐姐发了话,咱们尊了便是。”说些还假模假样的拂身一礼,惹得玲珑不由笑骂。

      仙韶部三年一招新,收的大多是八九岁左右的小姑娘,放在宫里细细培养,三年后再选拔十六人,组成佳人剪牡丹的阵型,正式在王公贵族官家娘娘面前表演。去年秋时,招新人和选拔同时进行,如今屋里的这批已经是正式的仙韶部舞娘了,先前的大师姐虞俞便是牡丹花心。

      这些人的待遇又与新人不一样了,不仅有独立的房间,还有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厅,供平日里练舞。

      大厅里早已是热热闹闹,除了张妼晗和褔冬儿,同样来了不少新人。

      “冬儿冬儿,快过来,今儿有烤芋头。”不知从那里冒出来一个小萝卜头,拉着褔冬儿就走了,褔冬儿只好回头对着妼晗说一声“姐姐自己安心玩便是。”

      沈绿微微一笑,看着褔冬儿笑着奔进了姑娘堆里,迫不及待的拿起了芋头。

      旁边的玲珑等人拍拍沈绿的肩膀,“这里都是你的姐妹,放心玩着便是。”

      沈绿点点头,心知这些姑娘也是好意,特意拉着她与大家伙儿热络一些。毕竟在宫里,独来独往是行不通的。

      陪着几位姐姐闲聊片刻,还认了位老乡,十四岁的芳新,也是清河郡人,不过她在贝州,隔了张妼晗一个县,虽然如此,但讲起了两句冀州土话,瞬间让二人多了些亲切感。

      芳新原名姓崔,原说清河郡崔为大姓,在北魏时与王卢李郑并称一等大姓,芳新也算是有些出身的,奈何家门不幸,父亲做永安县丞时起了歪念落罪,可怜芳新一个小姐,一下子竟连个平头百姓家的女儿都不如了。

      交谈间不禁有些唏嘘,欢乐的气氛顿时少了许多,旁边的玲珑落寞说到,“若不是有了什么苦楚,谁又愿意天天练舞被人观赏玩弄呢,平白落了个以色事人的名头。”

      皇家的教坊,名头说的好听,实际上还不是被王公大臣评头论足,有时甚至还被拿来与外面的青楼妓子想比。

      沈绿眼见众人都带着愁容,心里莫名一沉,从前做贵女的时候不懂这般的苦楚,她忽然想到了之前祖母的寿宴,请了妙音坊的宫羽宫大家做席,人人笑颜相对,一曲终了,掌声四起,当时只懂得宫大家技艺了得,如今才明了,被观赏的微妙。

      不过她也见不得这些个少女哀怨,便安慰道“入了教坊,也算衣食无忧,比之天下流离失所的人,已经好很多了。何况,各位姐姐跳的如此惊艳,何必妄自菲薄。”

      “便是舞女又如何,公孙大娘也是舞女,不也凭着一身本事流传至今?”突然身后响起一道女声,众人回头,正是虞俞掀帘而进。

      虞俞梳着高高的发髻,穿着绯红的舞衣,额头上还渗着薄汗,显然是刚刚练舞回来。

      玲珑忙请了虞俞落座,虞俞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茶盏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叮声。

      “我们学了这么久的舞,日也练,夜也练,不是让你们把心思放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她深深地看了一圈,方才出口,明明是瘦瘦小小的一个姑娘,偏这气势如虹。“不生攀附心,不惹怨怼事,不理无关人,这一句,婆婆教了大家,便要记在心里。”

      “大家既然进了仙韶部,也不要怨天尤人,人活好活差,命数所定,若一辈子跳出绝世一舞,便如公孙大娘一般,流传史册,方不负十年辛苦。”说出此句时,沈绿看到了虞俞脸上的神往。

      她心下讶然,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志,让她看到了宫羽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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