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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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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化了,顺着屋檐滴答下来,地上已是一片嫩绿,充盈着淡淡的草木清新。
山中有道观,长名山中,清净观里,后山的一个屋子里,沈温曲轻轻的说:“我十岁那年见过的。”
也许连晏怜水都忘了,她五岁那年,沈温曲随父亲前往荆州,停留之时,在晏府匆匆见过她一面。
那时候正是初春,晏怜水还未褪去冬装,裹得跟个雪球似的,浑身白嫩,在雪地里捧着一捧雪笑的开心。
沈温曲立在树后,看了半晌,还未来得及走出,晏怜水就被旁边的丫鬟拉走了。
父亲来的匆忙走到也急,他甚至还没有再见那小丫头一面就走了。
路上父亲对他说,晏府有一个大小姐,名唤晏怜水,是你已经订婚,还未过门的夫人。
也许父亲那时候觉得他还小,没有细说。
但他想,一定是那小丫头了,古灵精怪,怪可爱的。
回家后的不久,他又随母亲去清净观参拜,偶遇了古清道人,如今,他的师父。
“哟,怎么是这么一副样子?”任容玉故作潇洒的扇着折扇,掩去下半张脸,遮住勾起的唇,打趣道。
“莫非,小时候就喜欢上了?”
沈温曲又垂下眸,看起了经书,“莫要胡说了,小时候怎么会懂得喜欢。”
“那可不一定。”任容玉轻轻哼了一声,继续道,“被你打岔了,说了这么多还没说到点上,我去荆州的时候那里下着大雪,很多百姓都被活活的冻死了,你那还未过门的夫人打开府门,向百姓派放衣物。”
“此举甚善。”沈温曲低眸评价道。
“没想到晏怜水心肠挺好的,我在晏府门口远远的瞧了她一眼,容貌秀美,肤白似雪,气质如兰,温曲,你好福气啊。”任容玉那扇子轻轻击了沈温曲一下。
忽然他想起什么,微眯上眼:“你都好几年狠下心没回家一次,这次大婚怎么着也得回去吧。”
沈温曲视线从经书上的内容移开,望地,静默道:“自然是要去的。”
阿策从外面进来,手里托着喜服,朝沈温曲一拜,道:“公子,王妃送来了喜服。”
“放一边吧。”
任容玉薄唇轻勾,啧啧称奇,“你说,你离家不远,几年没回一趟家,王妃还为你如此尽心尽力,苦心不改的劝你回家,要是以前搁我那家,恨不得让我不回,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沈温曲说道:“虽然不回,但母亲也没少见我。”
任容玉嗤笑:“也是,安平王妃,恨不得住在道观里,还真是一桩奇闻。”
他环顾一圈,又道:“敛英师兄呢?”
“山下医馆看病。”沈温曲平静道,“他并不是你师兄。”
“顺口顺口。”任容玉随口道,不愿意跟沈温曲这个“闷葫芦”坐一起了,一溜烟下山去找敛英师兄玩了。
等他走后,沈温曲放下再也看不下去的经书,单手支颐,念着,当初那小丫头长到多大了,是不是变得更加可爱了?
视线触及桌子上大红的喜服,目光不自觉的柔和。
他好像有点期待婚礼了。
——
几家欢喜几家愁。
户部尚书府,柳家的府邸中,嫡女柳雪莲得知沈温曲成婚的消息气的把房中能砸的都给砸了。
乒乓——
瓷器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下人们纷纷躲在门口,一个个缩脖弯腰,都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小,省的被这个脾气不好的大小姐看见,少不了一顿打。
可那个大小姐却不放过他们。
“芸朵!”柳雪莲随手把桌子上的花瓶拂到地下,气冲冲的坐在梳妆台前的梨木椅上,挽着胸,怒道。
“还不死过来!”
芸朵摸了摸额头已经冒出来的冷汗,挤出一个讨好又卑微的笑容,轻步走到柳雪莲身边,伸出手替她捏肩。
柳雪莲稍稍满意了,心情略微平静下来,可又望到镜子里刚刚发完火,气色不佳的脸又是一阵怒火上头,伸手拽住芸朵的头发,狠道:“晏怜水,你这个贱.人,都是因为你分去了温曲哥哥的注意力,谁让你嫁给温曲哥哥的!你怎么不去.死啊!”
芸朵被疼痛与害怕包围,头皮被拉扯的刺透使她不受控制的尖叫起来。
害怕的呻.吟似乎取悦了柳雪莲,她大发善心的放开了芸香,捋了捋头发,体态优雅的坐在梨木椅上,道:“还不给本小姐梳妆打扮,本小姐要去见温曲哥哥。”
芸朵福了福身子,忍着疼痛,温顺道:“是。”
她拿起桃木梳,轻柔的执着一缕头发,慢慢而又小心的梳头发。
柳雪莲面对着铜镜,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自问道:“多么可人啊,长安城里人人都说柳家的嫡女花容月貌,秀外慧中,知书达理,都想娶了我,可是温曲哥哥怎么看不见呢?他怎么不想呢?”
“我天天陪在他身边,他怎么看不见呢?”
她渐渐地魔怔了,长长的指甲几乎掐到了肉里,刺透让她反应过来,连忙抽手,看着通红的一边脸颊,恼怒的抽了芸朵一巴掌,骂道:“贱婢,你怎么不阻拦着点?这么想小姐我毁容么?”
芸朵连忙跪地,磕头,求饶,“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柳雪莲瞪了她一眼,坐了回去,芸香见状连忙起身,再次为柳雪莲梳发。
“晏怜水,你不要为嫁给了温曲哥哥就沾沾自喜,我自有办法让你无法高兴起来,身败名裂!”
芸朵微微抬起眼帘,看见铜镜里柳雪莲完全扭曲,美丽不再的脸,害怕的垂下眼睛,一心一意的为她梳发。
耳边响着柳雪莲阴冷疯癫的话,让她不自觉的战栗,身上鸡皮疙瘩密密麻麻的起来。
梳洗完后,柳雪莲又恢复成那个长安人口中花容月貌,优雅大方的贵女。
施着粉黛遮住掐出来的红痕,肤白透着粉,一袭娇俏粉衣,青丝披散,眼盈盈似水,看起来是个惹人怜爱的小女子。
声如黄鹂,清脆入耳,眼波流转,水色潋滟。
是个容易使人产生好感的人,尤其是用娇滴滴的嗓音撒娇的时候。
“温曲哥哥,好久不见了。”
沈温曲早已不再看经书了,在后山弹琴,旁边随侍两个侍卫,阿策与阿卫。
枯木逢春,溪水流淌,沈温曲坐在不远的亭子,手指时不时的拨动琴弦,看见柳雪莲过来,手指缩回去,拿起旁边的书有看起来了。
“温曲哥哥真勤奋,我每次来都看见哥哥在看书,比状元郎都要勤奋。”柳雪莲笑道,走至沈温曲旁,微福了福身。
“还好。”沈温曲注视着书,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句。
柳雪莲也不觉被冷落,熟稔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瞧着琴,笑道:“我看今日清净,温曲哥哥不妨给我弹一首如何?”
“妨事的。”沈温曲依然不往柳雪莲那边看,认真的说道:“我今天弹过了。”
沈温曲有个不成文的小规矩,那就是一天只弹一次琴。
他道:“弹琴在质不在量。”
柳雪莲每次来清净观,请求沈温曲给她弹琴的时候,得到的永远只是弹过了这个答案。
立在沈温曲身侧的阿策差点破功忍不住笑了出来。
公子的规矩摆明了是为了这柳家小姐而设的。
这柳家嫡女是真的听不懂还是装作不懂,公子都这么不给面子了,居然还舍得下脸天天往他们这跑。
柳雪莲笑容僵了一瞬,然后恢复正常,自然的跟沈温曲聊起了他大婚的事情。
没聊几句,阿策走出一步,握拳道:“公子,古清道人找。”
沈温曲“嗯”了一声,把目光投向柳雪莲。
柳雪莲贤淑的表示,“温曲哥哥有事可以去忙,不用见外,毕竟咱们可是青梅竹马。”
沈温曲听到前半句,让阿卫抱着琴,自己持着书,走掉了。
柳雪莲在沈温曲背身的时候,眼神蓦的变得十分的冰冷,阿卫回头望了一眼,连忙转头。
“芸朵,过来。”柳雪莲招了招手,在芸朵耳边吩咐了几句,末了,道,“麻溜的做,把事情搞砸了我要你好看。”
芸朵福了福身子,连连应下。
“公子,府中有人来了。”阿策道。
“谁?”
“……教习的嬷嬷。”
“嬷嬷?”沈温曲摁了摁太阳穴,露出苦恼的神色,“前几日不是来过,我都已经把婚礼的流程全都记下了,不用见了。”
阿策神情鲜有的尴尬,手抵着下颌,环顾一周见清净,才在沈温曲耳边小声道:“是教习男女之事的嬷嬷。”
“……不见。”沈温曲扭头朝敛英房中走去,道,“就说我今日有事忙。”
沈温曲脚步略急促,阿策顿了顿脚步,抬头望见了沈温曲耳廓通红,不禁讪笑,然后面无表情的跟上。
沈温曲到了师兄的房中,见屋内空无一人也不意外,坐在窗前竹椅上。
阳光如撒在了面前的一套紫砂茶具,渡上了一层金砂,远处隐约可见翠光,穿堂风悠悠吹来,带来微寒与竹香。
他动作如行云流水的煮了一壶茶,香气氤氲,他望着茶壶上空徘徊的水雾,想起了刚刚阿策说的,绯红染上了脸颊。
像极了一抹胭脂撒在刚落的雪上。
艳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