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阿生良辰不负》种田的萧何

39、顺风假气(上)

　　吕朝云总喜欢另类的打扮。即使是在正规场合有着装要求，她也能穿着套裙带个骷髅手链出场。

　　有一日她因为打赌输给隔壁寝的妹子。妹子要求她画个墨唇红眉妆招摇过市，妹子本也没真想让吕朝云接受这个坑爹的惩罚，只等着吕朝云去求饶。想让这个日常各种戏耍别人的女流氓吃回亏，然后自己威风凛凛地回她句：“你吕朝云也有讨饶的一天啊。”

　　结果听到惩罚内容的吕朝云非但没有露出为难之色，还兴致勃勃地研究了一番这么个妆到底怎么画才能精致有趣。而后就顶着那张像是竖着转了个180度的脸往外冲，谁都拦不住。

　　已经是顶着这么一张脸了，关注度本就够高了。但她还嫌不够，一路见人就撩人说话。有人讽刺她疯了才画这种妆出来招摇，她就轻蔑地看着那人，透露“这是唐朝某时期妆容的仿妆”，说那讽刺之人无知还刻薄，气得那人掉头就走。

　　而后也不知是有人去告了状，还是吕朝云的胡闹已经到了校所不容的程度。闹得不到一小时，她便被叫去了办公室。老师要她卸妆，她义正严辞地说这是赌约，人无信不立，所以绝对不能洗。

　　再然后,本是赢了她的妹子意气不再，反而焦头烂额地苦劝她。本预备教训她的老师威严不能，只能苦口婆心地规劝她，看够了热闹的吕朝云才露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去卸了妆。从那以后谁都不敢再随意惹这瘟神。

　　仿佛别人的眼光在她这儿不是枷锁，反而是激情的幻药，她活得桀骜，像是在生命里放火，尽情燃烧着，别人便也激动地围观着。

　　人们关注着这样的吕朝云是愉悦的。但他们的视觉画面里每每总会有那么一个不合适的人影出现，扰乱这份愉悦。

　　不合适这话真不是什么人的主观臆断，而是出现在同一画面的那两人画风实在太不一致了。

　　吕朝云身材高挑、气质张扬、性热如火。那人却身材矮小、羞手羞脚、性寂如尘。方方面面仿佛都全然不同，而且还是单方面被各种碾压的不同。围观者都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勇气让那人一直神色安逸地待在吕朝云身边。

　　那人自然就是罗恕，其实她并没有每天都和吕朝云待一起。只是一有重要事发生，罗恕就会在吕朝云身边，这便让人觉得她一直在。

　　敏感谨慎的罗恕也不知道这次自己为什么没有感觉到难堪，反而很是喜欢待着吕朝云身边。

　　只是每当有什么事发生，罗恕总想第一个赶到吕朝云身边。与其说罗恕是参与者，不如说她从来就是个旁观者，最早最亲密的旁观者，她以一种探知信仰的姿态去看吕朝云。

　　吕朝云带着罗恕的心走在上坡路上，罗恕哪还有精力注意低处的暗影。

　　......

　　钓鱼岛事件的争议逐渐升级，中日政府之间还在斡旋,但中国的民间愤慨之气已被激发。9月以来反日示威游行频发,社会各界都对这事非常关注。

　　吕朝云他们也全程跟踪了事态发展，几人把这些当成了新闻来看，心情也就没有被勾得太起伏澎湃。

　　一直以来除了学习不管太多的他们，那时完全没想过这波浪潮会波及自己。即使是在收到平时温软少言的同学张何的短信：“日本至今未承认对中国的侵略，否认南京大屠杀，拒绝道歉。这个国家罪孽深重。如果你是中国人就给我站出来，现在不用你上战场，只要你坚定的拉着身边的人一起反日抗日。”

　　看完短信的他们依然没有意识在这件事里他们亦然是局中人，早已参与局中事了。

　　直到......

　　“我知道你们都是些热血青年，难免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很容易被他人利用，学校才会做出封校这个决定。望周知，大家就安安静静的在学校待2周，这是为你们好做的决定。”马斯诗站在讲台上对着面前这群紧急被叫来开会的学生说道。

　　马斯诗的行为自然是学校授意的，简单粗暴地限制，将一切扼杀在摇篮里。

　　“给未行事的学生警告，让他们绝不去干，这样就能规劝住他们。”管理者这结论来得轻巧，仿佛都没用脑子细想过，他们也好像觉得结果也会如此轻巧。

　　【多么精明的管理方式啊。】他们甚至会为这些自我陶醉。

　　可是对象是人时，哪有什么轻巧。通过管理者身份实行的所有行为都是要承担两管理者和被管理者两份人生的。管理者的偷懒和对被管理者人生的冷漠都只会让事态发展背离他们的初愿。

　　马斯诗的话如落入油里的水，让一开始觉得与自己无关的学生们一下子都沸腾了，各种话语四处飞溅，点燃了爱说话人的嘴，和不爱说话人的心。

　　【看他们激动的啊，真是做对了，真是做得及时，要不然他们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我真是个负责的老师。】马斯诗有些自傲地想着。

　　罗恕是被各种飞溅的话波及的一员。她听着他们议论反日，议论今天的游行，听了一堆话后她才知道封校并将大家聚在一起，就是怕他们这些学生参加今天的游行。

　　在这的学生真的想去参加游行吗？已经不知道了。

　　被限制了行为的学生，思想变得更为复杂。莫说一开始大家就没探究过别人的意愿，不知同学们到底抱持什么想法。就是那些表露过意愿的人在这场封校后，其心思的转变也是不可知，不可控的。

　　但管理者们认为这些都不重要，被管的人嘛，不服憋着，不认蹲着。把一切都掩埋，自然是水过无痕一切照旧，一切就都好。

　　......

　　罗恕自然是没想过去参加什么游行的，但很不巧的在这事里她算是处于风暴中心的人，所以由不得她不在意，不紧张。

　　她默默地看了眼放在书包里的那本日本漫画，这下她是不是变成个精致的卖国贼了。一眼后她赶紧将书包关好。

　　左顾右盼观察了一阵，看到无人注意自己，稍微轻松了一点。旋即想到寝室的一堆日货，背脊瞬间发凉。

　　许多戏在她脑内上演。她的画笔、本子、漫画被弄坏，然后纷纷扰扰地从四楼被扔下去，她自己则被千夫所指，只能坐在地上忏悔。

　　罗恕非常迅速地将事态朝恶的方向发展方向想象。

　　这种迅捷的反应得力于过去受的精明教育，这一贯被称为“智慧”。

　　一堆所谓的高智商、高情商、高逆商交缠杂糅而生的智慧。预见出“错误之路”会有的一切惨状震慑自己，而后让自己精明地选择“正确之路”。

　　但这真是智慧吗？！或许只是恐惧而已。如“前方危险请绕行”的指示牌一般，它的作用就是勾起人的恐惧，而后掌控者便可利用它掌控人的行为。指示牌背后是否真的有危险，或这些危险是否真的能伤害所有人都不再重要。

　　而比被明面上控制更为恐怖的是，掌控者们很会调动被控者自我营造恐惧，老天爷都不会比人更清楚自己最怕什么。自我想象下人生处处都是陷阱，踏出便是万劫不复，没有选择、没有更好可能的人生，希望泯灭了，绝望蔓延。

　　罗恕和许多人都驯服地领受了这种绝望的控制方法。人立于天地之间，本是要靠一股天地之气支撑直行的。而他们的气早已被折损得所剩无几，所以他们既无骨气，也少人气。

　　此刻的罗恕无心思考自己的对错，也无能评定这些事的是非，她只艰难地想象着各种可能的发展，结果自然是错、错、错。

　　太多错，所以好似只剩一条路。

　　那就是避开所有灵敏的耳目，将所有日本的东西收好，当个一无所知的旁观者，围观摇旗呐喊也好，跟风批评也好，反正一定要顺应时势撇清自己。

　　......

　　吕朝云和大多数人一样被马老师的这番话醍醐灌顶了。

　　这一刻这些事像生出了齿轮和齿槽刚好卡住了吕朝云的年龄、阶层、位置和时间。齿轮运转起来她便就那么恰逢其会的成了当事人。

　　马斯诗的制止，到吕朝云这类人这儿变成了广告，变成敲碎混沌的锤子。算是告知了他们“这次是你们主场了。”

　　吕朝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飞速旋转了一阵，而后终于静了下来，她斜眼看了下马斯诗，然后捂嘴偷笑了一下。此时众人都沉侵在自己的思绪里，无人关注到她。

　　“你知道吗？他们举行反日游行了。”学校算是彻底被封校这个决定惊醒了。

　　被困在学校的学生们反而更紧密地扎堆混在了一起，各种言论、消息和川流涌动的人一起在学校里流转发酵。光人可见的表情和声音，都能感知到这是片被激起波涛的江湖，那人心中的江湖浪潮只会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