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uth》柳小花儿

1、Chapter 1 梦魇

　　钥匙在锁孔中转动，不消片刻，就听到“咔嚓”一声响。
　　门被推开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唯有神龛旁的长明灯笼着一圈暗红的光。借着微弱的光线，秦幻看到门口多了一双不属于他的鞋子。
　　那是一双辨不出原本颜色的运动鞋，鞋面上的污泥还是湿的。仔细打量，上面似乎还沾着点点暗红。
　　“轰隆——”
　　一道惊雷落下，雨，似乎下的更大了。
　　秦幻轻轻合上门，在黑暗中向着卧室的方向摸索。
　　卧室的门没有关，房间不大，布局简洁。除了一张双人床，只有一个衣柜，占据了一整面墙。
　　秦幻在衣柜前站定，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白夜...白夜...”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了谁一般。
　　回应他的，唯有窗外依然淅淅沥沥的雨声。
　　“是我...”
　　他又凑近了一些，整个人几乎贴在柜门上。修长的手指攀上柜门的缝隙，似乎可以从流动的空气中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气息。
　　黑暗中，时间的流逝似乎总是特别慢。
　　不知过了多久，柜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秦幻后退几步，与柜子拉开不远不近的距离。
　　轴承发出的吱呀声被拉长了好几倍，柜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
　　“别开灯。”
　　隔着柜门，这声音听起来更加低哑，似乎还透着疲惫。
　　“好，你先把柜门打开好吗？”
　　秦幻的语调很温柔，好像在哄小孩子一般。
　　像是在确认外面是否安全，又像是在犹豫什么。秦幻盯着那条缝隙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扩大，
　　直到他觉得眼睛都酸了，柜门后那个身影才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里面的人蜷在柜子一角，并不算娇小的身子显得有些扭曲。他双臂环住膝盖，脸埋在膝窝里，身体微微打着颤。
　　“没事了，有我在呢......”
　　秦幻上前几步，宽大的手掌覆上他的背，轻轻拍打。
　　掌心下一片湿冷，被雨水浸透的衣服紧紧贴在他身上，凉意逼人。
　　“出来洗个澡，把衣服换掉，你这样会着凉的。”
　　他们贴的很近，秦幻的声音仿如耳语。
　　白夜缓缓抬起头，发丝混了雨水，湿哒哒的粘在脸上。那双平日盛满锋芒的眼睛此刻满是水汽，像一头受惊的小鹿。
　　“我没想杀他，是他拒捕逃跑，才......”
　　白夜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又抿紧了那两片略显苍白的唇。
　　“我知道，你别怕，这不是你的错。”
　　秦幻握住他冰凉的手掌，掌心一片粘腻。一道血口顺着掌心的纹路裂开，不时有血水渗出。
　　“你怎么又把自己弄伤了，出来我帮你包扎一下。”
　　秦幻顺势拉住他的手，这次他没有抗拒。
　　“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白夜垂着头，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被秦幻牵着从柜子里钻了出来。两人站在一起，白夜的身量似乎还更高一些。
　　“怎么会呢，别瞎想。”
　　秦幻稍一用力，将人拉入怀中。静谧的夜里，连彼此的心跳声都无比清晰。
　　*
　　白夜，T市警界传奇。21岁毕业进入特警队，短短三四年时间，接连破获多起要案。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特警队队长。
　　“谁也没想到，那是我噩梦的开始。”
　　秦幻想起第一次和白夜正式见面的时候，对方穿着纯黑的休闲外套，修长双腿包裹在牛仔裤中，灰白的帆布鞋一尘不染。
　　这位令T市犯罪分子闻风丧胆的人物，此刻像个第一次参加面试的大学生般局促不安。
　　“秦医生，你能......救救我吗？”
　　白夜抬起头，暗沉的眸中闪烁着一点期待。
　　就这样，白夜成了秦幻的病人。
　　*
　　“5月15日晚上23点，我市沙湾区发生一起恶性杀人事件。被害人陈某颈部被切开，全身共有伤口13处。18日，21日，凶手又接连以同样手段杀害被害人李某、王某，造成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今日下午，此案犯罪嫌疑人钱某、席某、张某已被警方抓获。在抓捕过程中，钱某试图挟持警员，被当场击毙......”
　　播音员毫无感情的声音从电视机中传来，尽管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和经过了后期删减处理的几个画面，仍不难想象出现场有多么的惊心动魄。
　　秦幻看了一眼地上溅满泥点子和血迹的衣服，默默关掉了电视。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夏然而止，片刻之后，被吹风机的噪音所取代。
　　浴室的门是半透明的，柔和的暖光勾勒出白夜凹凸有致的胸肌，挺翘的皮肤，修长的双腿...
　　秦幻只觉得口干舌燥，不自觉舔了舔嘴唇。
　　他打开电视下面的柜子，拿出一本颇有些厚度的活页夹。翻找了一会儿，才慢慢扯下三张纸。
　　“咔——”
　　打火机在白炽灯下闪着微弱的光，秦幻点燃了神龛前的红烛。
　　那几页纸瞬间被火舌吞没，化作几片焦黑的残骸。
　　“愿神明保佑你们。”秦幻阖掌祈祷，表情无比虔诚。
　　“秦医生，你......在干嘛？”
　　白夜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浴袍半披在身上，露出好看的锁骨。棕色短发乱糟糟的顶在头上，像个鸟窝。
　　“在帮你祈祷啊，这样，就不怕他们找上你了。”秦幻抬手理了理那一头被吹风机蹂躏过的乱毛儿，语气中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我害怕......”白夜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攥住秦幻的袖子，情绪又激动起来。
　　“别怕，我陪你。”秦幻揽过白夜，微微踮脚，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
　　秦幻的床并不算大，两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性睡在上面，已经剩不下多少空间。好在这个季节的T市还算凉爽，即使如他们这般紧贴在一起，也不会觉得燥热难耐。
　　白夜攥着秦幻的一只手，额头上冷汗涔涔，口中不时呓语，似乎睡的极不安稳。
　　他挣扎着想脱离这个可怖的梦境，却有另一个极具蛊惑性的声音在他耳畔低语。
　　“有我在，他们不敢伤害你，安心睡吧。”
　　这声音似乎有某种魔力，他感受到一股暖流，慢慢包裹全身，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直到沉入梦乡。

　　肮脏破败的窄巷子，老旧不堪的楼房，楼梯暴露在外面，一踩上去就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噪音，仿佛下一秒就会塌掉。
　　白夜踩着楼梯往上走，明明楼房只有四层，却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不知走了多久，他觉得脚步越来越沉，有什么东西黏在脚下，又腻又滑......
　　“叔叔，你杀了我全家，你满意了吗......”
　　一个约莫10来岁的小女孩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长发披散，面色惨白。她的脖子上慢慢裂开一道口子，像拉链一样，越来越长......
　　鲜血喷涌出来，撒了他一脸。
　　“不，不是我，不是！”白夜声音颤抖，整个人不安的扭动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都是假的，都是假的......”秦幻挪动了一下身子，把人搂的更紧了些。
　　白夜似乎在梦里看到了更加可怖的东西，面容扭曲，喉间溢出凄厉的吼声。
　　他剧烈地挣扎起来，秦幻几乎要抱不住他。
　　“放松，放松......”秦幻柔声安抚着深陷噩梦中的人，抬起袖子拭去他额上渗出的冷汗。
　　白夜的身体无意识的抽搐着，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四周血水涌动。他像即将溺水而亡的人，无论如何绝望挣扎，也逃不过被吞噬的命运。
　　四周空气越发稀薄，腥臭的血水钻入口腔，呛入肺中，一阵闷痛。
　　“救救我......”
　　下了一夜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漆黑的天幕中透出一丝霞光。
　　天，就要亮了。
　　秦幻抓住白夜胡乱挥舞的手臂，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人重新禁锢在自己怀里。
　　“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秦幻喃喃自语着，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问白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