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此年 我们》你是我的传说

2、002

　　再次听到记忆中的声音，郭一凡慢慢扭转脸庞和眼神，怔怔的凝视着楚静一，只见她微抿着双唇，嘴角还残留一抹未来得及掩饰掉的苦笑。

　　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这么美好的人，终究是错过了。

　　错过了曾绚烂如花的爱情，错过了人生中最最美好的年华，也错过了在彼此生命中最应该奔跑的年纪，选择孤身上路。
　　独自背负着人生中的风雨和苦难，在每一个寂寞难眠的夜晚，雷电交加的时刻，多么渴望有一副肩膀或是手腕，靠一靠、牵一牵。
　　最终，满眼望去，身边只有仿佛永远也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岁月并没有无情地带走，楚静一脸庞之上那份俏丽的容颜。周身依然散发着傲人的气度，飒人的风姿，冷静自恃的能力。
　　这些，无一不在诉说着年少时的郭一凡，眼光是多么令人称羡。
　　与之分别的十二年里，虽没有一天忘记过眼前人，但所有的一切，在她主动离开的那一天，就意味着彻底的失去了。

　　往后的日子，该以何种身份相处呢。
　　是曾经的恋人，曾经的师姐，还是一生中可有可无的校友？

　　冥冥之中，郭一凡仍没有舍得让楚静一多等她一秒。
　　踯躅过后，向前一步，伸开双臂，轻轻环抱一下快速放开，礼貌而不牵强，淡然而不热络。离去时，鼻下丝丝香味若隐若现，仿如当年。

　　楚静一还未感受到被拥抱的滋味，抬起的双手也还未来得及回拥，抱她的人已后退一步，身前又与她保持着之前刚刚好的距离。
　　浓浓的失落，升至心头，久久徘徊。

　　依然清澈的眼神，依然稍显稚嫩的面容，就如一个离开家几天游玩的孩子，旅行结束后又回来了。
　　可时间最是无情，就算只是刹那，也已改变了太多太多。

　　收起心头的酸涩，楚静一主动伸出一只手，无视掉身边人来人往的噪杂声，停留在郭一凡的身侧，等她回握住自己。动作自然流畅，不显一点生疏，更似乎忽略了两人已有十二年没见的事实。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画面，浸湿了郭一凡的眼角，更敲打着她强装镇定的胸口。望一眼那支纤细的手掌，渐渐地递出一支手握了上去，心间立时似有一股暖流静静地、缓缓地流淌。
　　紧接着，不由分说的被拉向餐厅外走去。

　　愣在两人身后的粱振霄，连一个告别的眼神都没有得到，凄凉地坐在餐椅上，眼睁睁看着她们毫无留恋地离开。

　　天空湛蓝，白云游弋，郁郁葱葱的校园，呈现一派寂静、淡然。
　　被楚静一拉着一支手，跟在她身旁的郭一凡，如从前一样，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乖顺地像一个刚刚挨完老师批评，由家长领着回家的学生。

　　餐厅门口，停放着一辆普通的轿车。
　　楚静一径直走了过去，打开车门，双手推着郭一凡的身子，让她坐进副驾驶，再绕回去启动车子，方向直奔学校大门。

　　路途中，郭一凡再次想说些什么，打破目前的沉闷。
　　脑海里快速变换着各种各样的语句和潜台词，却难以分清此时的境况下究竟应该如何开口，既不尴尬又不会影响到楚静一的情绪。
　　来来回回，嘴张了又张，跃跃欲试。
　　总觉得不管说什么，都有些欲盖弥彰，都有些多余。

　　结果，两眼只好直直的注视着前方，失神地望着道路两边的景色。
　　直到坐进一间包房中，她才缓过神来，并且可以肯定，这里是整条街上最好的饭店。

　　楚静一紧靠郭一凡身边的位置坐下，随手翻看着菜单，不停地向服务员报菜名，并小声地询问着菜里的配料，一直等到服务员走出房间下单，都未曾征求过她的任何意见。

　　空气，骤然凝固，灼人心田。
　　郭一凡表面看起来一片坦然之色，内心里浑身不自在。恨不能，此时此刻能突然发生点什么奇迹，让自己可以隐身消失或变成透明人。
　　强忍着忐忑不安，双眼空洞地望着桌面，更不敢表现出任何轻微的动作。

　　楚静一用余光扫一眼身旁之人，把自己直立的身子微微后倾，慢慢靠向椅背。
　　静默几秒钟，似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一凡，你走了这么久，为什么回来了，不去，看看我？”
　　“我。。”

　　‘我不想，打扰到你现在的生活。’原本郭一凡想说的是这句。
　　但楚静一的语气中，她听出了带有若有若无的失望和失落，令她喉间仅仅只发出一个‘我’字，再也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一回到z城，立刻就恨不能插上一对翅膀，飞到楚静一的面前，告诉她自己回来了。
　　一次又一次的忍不住走进故地，宛如一缕无家可归的孤魂，偷偷摸摸地游荡在昔日的大学校园里，兜兜转转、犹豫迟疑，就是不敢去见一见楚静一。

　　曾经沧海难为水，放不下、忘不掉。
　　当初，既然主动放弃了她，又怎么可以再回头打扰呢。

　　正在低头沉思时，楚静一的声音又再一次响起。

　　“一凡，以后，无论你想去哪，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
　　“好。”

　　“这些年，你在外面，有遇到，喜欢的人吗？”
　　“没，没有。”
　　“没有，就好。”
　　。。。

　　‘没有，就好。’被楚静一说的虚无缥缈，更似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可是，伴随着一个又一个问题被问出口，郭一凡早已如坐针毡。不止，恨不能自己马上可以消失不见，还后悔为何要回来。
　　就算回来，也不应该去学校，更不应该给她送礼物。

　　因为，楚静一的每一句问话，不含有一点点的埋怨和指责。
　　即使这样，仍让郭一凡无所适从，更让她羞愧万分。

　　一盘盘精致的菜肴，被陆陆续续端进房间，摆满了半张餐桌。
　　楚静一抬起双手，优雅地冲洗着面前的餐具，还顺带着把郭一凡的那套也冲洗了一遍，整整齐齐地摆放回她的面前。
　　拿起筷子，准备开始享用午餐。
　　此刻，郭一凡更加不安，也更加尴尬。
　　接下来，怎么办？
　　楚静一不说让她一起吃饭，她怎么能好意思主动吃呢，只好继续望着放满了菜品的桌面，低头装深沉。

　　突然，空空的餐碟上，多了几棵青菜，继而，更多的菜被放上去。
　　郭一凡微微转头看向楚静一，正好与她的目光不期而遇。

　　“把筷子拿起来吃饭，不饿吗？”
　　。。。

　　严厉略显愤怒的语气，好似回到了十几年前，一切都不曾有任何改变的模样。
　　楚静一，依旧像上学时那样，是对她照顾有加的大师姐。两人一起吃饭时，总是时不时的给她夹菜、盛汤，并一脸认真地看着她一点点吃完。

　　往事不堪回首，时光更不可能倒流。
　　怪不得谁，都是自己的选择。

　　一顿饭下来，郭一凡除了吃出一身的惊吓，还吃出了一身的感慨。
　　如果回到曾经，她想，她一定不会一走了之。更在想，不到亲眼看见楚静一和别人结婚的那一天，怎样都不能放弃。

　　只是，曾经，毕竟变成了曾经。

　　吃完饭，郭一凡有些灵光闪现。
　　刚刚那么多菜，为什么没有见到一块肉？

　　楚静一开车把郭一凡带到自己的办公室，也不问她有没有事，要不要回去，就那么理所当然地带着她回了学校。
　　进门后，见她杵在门口，一声不响地推着她坐到沙发上，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便坐到办公桌前开始处理工作。

　　又回到了局促不安，冷场的境地。
　　郭一凡不自在地坐了几分钟，想开口说走，又不敢，只能转着眼珠子四处悄悄打量。
　　整个办公室，大概五六十平方。杂而不乱，堆放着许多和艺术相关的书籍，十几盆大大小小的绿植，以及造型各异的石头。
　　其中有一盆文竹，像是养了很多年，枝条延伸了半面墙壁。
　　瞬间，属于文艺范的气息，扑面刮来。
　　确实，很符合楚静一的气质。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动，郭一凡偷偷看一眼手腕，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楚静一的头都没有抬一下，更别提打算理她。能看的也看完了，渐渐觉得有些无聊，尝试着轻轻站起身，想要去外面透透气。

　　“去哪？”
　　“我，去下洗手间。”

　　脚步还未迈出，不知何时，楚静一已经抬起了头，并直视着郭一凡，让她再也不敢动一步。

　　“如果，你想抽烟，可以在这里抽，我，不介意的。”
　　。。。

　　心中一片哀嚎，郭一凡觉得自己一分钟都没有办法再在这里呆下去，那种一眼就被人看个透光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受。

　　“静一，晚会儿我还有点事，我，我先回去了。”
　　“你，留下来，陪陪我，好吗？”

　　‘好吗？’这个词，楚静一曾对郭一凡说过无数次。
　　曾几何时，在她不听话时，在她逃课躲在宿舍睡大觉时，在她生气哄不好时，在想对她撒娇、任性时。
　　只要一听到这两个字，她都乖乖地妥协了。
　　所以，这一次，郭一凡依然没能逃掉命运的嘲弄，安静地驻足在原地，陷入了恍惚。

　　楚静一站起身，走到郭一凡面前，拉上她的一支手，再次把她按坐在沙发上。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小巧玲珑、色彩艳丽的陶瓷烟灰缸，放在了茶几上。
　　然后，回到办公桌前坐下，继续埋头工作。

　　在抽与不抽中，郭一凡选了前者。
　　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薄薄的烟盒，抽出一支放入唇中，点燃。
　　双眸之中，水光涤荡，无风自起，心间更似充斥着无边的暗涌，酸胀、绞痛。
　　整支香烟，只抽掉了一半，摁灭。
　　转头望一眼依旧专心工作的楚静一，轻轻的脱掉外套，缓缓地躺倒在沙发中，蒙住头顶，死死咬住嘴唇，不敢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眼泪就流的不知不觉些。

　　夕阳西下，缱绻绵绵。
　　楚静一惦着脚步慢慢地走到沙发旁，一点一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拉开郭一凡头顶的外套。
　　眼下之人，双眼紧闭，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嘴角左下方，正常肤色间，似隐匿着淡淡的白点。

　　而后，隐隐的哭泣声，回荡在室内的上空。

　　这个人，她等了十二年。
　　终于，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