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夏夜窒息》Esllien.

1、第一章 立夏

　　幽旒阁，传说中的化外之地。

　　与长生不老术，绝世宝藏齐名的传说，一代又一代，在人们口中广为传颂。

　　传说，那是仙人居住的世外桃源；传说，那是上古神兽的栖息之处；传说，那里有通往灵界昆仑的入口；传说，那里存放着绝世神兵，灵丹妙药以及奇珍异宝……同样，最广为流传的是，幽旒阁的神女能够达成你的任何愿望。

　　但是，也正因为传说，经无数人之口流传的东西，总会在不经意间慢慢转变以至于最终不可信任。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再具有诱惑的东西，若无法得见，终归没有什么实质意义。

　　所以幽旒阁的存在与否，最终也成为传说的一部分，不会消失，不会湮灭，但也不会受到太大的重视。它就如同天空彼端的浮云一般，只是淡淡的存在着而已……

　　夜，深且长。

　　无风，有月。淡淡的沉水香贴着玉石地板蔓延，深邃且幽远的意味。

　　柔软的踏鞋缓步而出，细腻无声。

　　巨大的莲花池中修建的别致楼宇，在夜色下仿佛也沾染上了月的光华，暗色调的云纹玉横匾上刻着的古老文字，似乎都透着金属的银。

　　一步一步，女人缓缓地从楼中走出，不急不徐，直到完全从黑暗中出现，沐浴在银月光华下。女人在那之后停住了脚步，只稍一仰头，看向了头顶的那轮明月。

　　月光下，可以看到一张疏淡流离的侧脸，五官无疑是精致的，最令人注目的，是那长而浓密的睫毛下，有着一双罕见的翠色眼眸。

　　深夜里潮湿而温热的夜风袭来，吹皱了一池碧波。

　　女子低头，侧身，踏上白玉石桥。

　　“夏天……已经来了啊……”那是悠悠的一声低语，柔而不俗，娇而不媚，淡淡的倦意夹杂着淡淡的游离，“这么快，就要选择了吗？夏天的选择……无非就是两个……”

　　空中飞过闪着绿光的东西，那是黑夜里的萤火虫。白玉般的手蓦得将萤火虫抓住，囚禁在手心。

　　泛着的淡淡光芒将女子的脸庞照亮，“在夏夜里窒息，或者，在夏夜里……死亡。”

　　一放手，萤火虫挣脱了束缚，悠悠地又飞了起来。

　　与此同时的，是不知从何处出现的，越来越多的萤火虫，它们飞舞在池上，飞舞在花间，仿佛在昭示着：果然，如话中所说，夏天，已经来了。

　　“好热……”抱怨都带着疲惫的意味。

　　火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同样，也炙烤着一排排站立的人群。

　　祭典开在了洛阳城的午阳殿上，由邙山翠云峰上清宫的清莲真人主持的，作为夏季到来后的第一场祈雨宴，到场的除了有当朝皇帝派遣而来的使者，更多的是纳贴进谏的虔诚民众以及还在道观中修行中的居士们。

　　玄术之说的盛行，使得以秉性“天人合一”清心奉尊的道门深得皇帝宠信，道观的不断发展壮大，连带着未出嫁的女子入道清修也成了一种潮流。

　　公孙夏初规规矩矩地穿这灰色的道家装束，头发也是同众多修行的一般教徒一样绾成了朝云髻,站在整齐划一的队伍里,身边左右前后均是同样装束的道友,看上去就真是一点都不起眼了。

　　这样更好，对于她来说，带着与周围人群虔诚的态度完全相反的不耐表情，若是起眼，反而是件坏事了。

　　“我说……像是祈雨这种祭典，不是应该由国师之类的角色来担当的吗？什么时候，轮到清莲道长出这种风头了啊……”原地站立着，却像是闭着眼睛睡觉一样，公孙夏初声音细小地抱怨。

　　“那是因为，当朝国师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秘法第一傀儡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降灵城……要他出现在众人面前，还不如期待这场雨不用人去祈就自己下了下来，换句话讲，就是几乎没有丝毫可行性。”身边同样传来悄声的细语，只不过这种回答，没有发问者那么恹恹不济。

　　“那也轮不到上清宫啊……随便一个和尚，或者什么玄术师之类的，长安城可有的是和尚，白马寺是佛门正宗，随便抓一个出来也行。就是王都建康，也有一个名号比上清宫响亮得多的茅山——‘第一福地，第八洞天’的茅山，多么惹眼的道家圣地，难道那个九霄宫里面没有道士吗？”抱怨，纯粹的抱怨，用的却是毫无声音起伏的外加没有停顿的连续，让一旁的人差点没有理解其中的意思。

　　“谁叫洛阳已经大旱许久了呢，要是建康也无雨，怕是这样的祭典早开了多少次了……”

　　“明白了……所以，要怪就要怪老天不是……”

　　“夏初，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已经入道。如若不入道修行，你也不用受这种罪。”

　　“在理在理，可惜你认为可能吗？现在只要是女子，若是不入道静修，会嫁不出去的。”

　　“可怕而又诡异的流行，这点本小姐也深有体会。”

　　“所以说，我倒是理解了道门的真谛……”

　　“何解？”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教的壮大，就是靠舆论的不停繁衍而来的。”

　　“……精辟的见解啊……”

　　“谢谢夸奖……不过，说起来——”话语在简短的停顿后，被带到了另外一个层面上，公孙夏初终于把脑袋转了过来，看着刚才一直与她默默对话的某人，用带着无力的诧异的语气开口，“你又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啊……秋家的秋宴大小姐。”

　　的确没错，此刻正看着公孙夏初的人，同样是朴素的灰色道袍，简单的朝云髻用乌木簪子固定，秋宴一副以假乱真的道姑装束赫然站在一边。

　　“原因嘛……说来话长了。”娴静的表情，摆明了一副飘然出尘的模样，只有眼中闪动着的光芒昭示了秋宴那决不同于道姑的内心。

　　“你的修行不是顺利结束，还连带得到了道长所给的‘通晓玄术’的超高评价么？现在你站在这里，好像无形中散发着一种故意炫耀的讨厌感觉一样，很刺目。”

　　“实在抱歉啊，让你有这种不适……”对于夏初特有的毒舌，秋宴惟有用干笑应付。

　　“在烈日之下，我可以暂时忽略你的刺目光辉。”公孙夏初话题不变，“不过，至少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解释……解释就是，青莲真人派专人到秋府，‘邀请’我参加啊！”

　　“你在说‘邀请’的时候，面容扭曲地很恐怖。”换来对方面无表情地评价。

　　“我是在通过表情透露给你‘我也不想来这种地方’这个信息……”的确对此番行程没有半点好感，若不是秋老爷子再三催促，她情愿跑路到哪个凉爽地带睡一下午的觉。

　　“对于你的悲惨遭遇深感同情，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在散发一种莫名的炫耀气场。”

　　“……我也想炫耀来着，可是看到你我就怕了。”

　　“鬼才会相信秋家‘淑女’的话。”

　　“哦？那你就是说，你以前是鬼了？”

　　“此话怎讲？”

　　“你现在这么警惕，还不是因为以前被我骗过……”

　　“废话，何人不是吃一堑长一智？”

　　“恩，我也是啊。在你的毒舌下，因为保护需要而练成金钟罩铁布衫也不为过吧……莫愁大人。”秋宴接上

　　“听不懂，请秋大小姐金口赐教。”夏初在回答后，感觉好像两个人在唱双簧……

　　“莫愁莫愁，‘气死小鬼，阎王莫愁’，你就是那阎王大爷。”

　　“过奖过奖，不及秋大小姐，连‘阎王’都骗过。如今还和‘阎王’斗嘴，秋大小姐岂不是水平远在阎王之上？”

　　“啊，客气，真是说得小生心花怒放……”

　　“够了！你们两个有完没完！！！”

　　这是极为有震撼力的一声，两个人顿时默了，突然温顺得犹如两只小绵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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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管纪律的司仪无可奈何地叹气，横了两人一眼后，回过头去。

　　在这里站着的姑娘们，多数都是有些家底的小姐，本来他是没打算生什么事端，可是在后面叽叽喳喳的两个人实在是太过分了，迫不得已才出言教训。

　　想到这里，司仪拿余光瞟了瞟那两人，其中一人是掌门赞许过的秋家小姐，虽然为什么她现在会站在这里的这个疑问没有地方解答，不过对于另外一个，他倒是觉得颇有发表言论的权利的。

　　“那位公孙夏初,真是……果真如他们所说，一点也没有她妹妹杰出啊！”发出的嘟囔声，却偏偏带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