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午夜之铃》Esllien.

1、序章 小聚

　　五月末，洛河畔。

　　繁华奢靡的商业中心华梦街，即使刚刚华灯初上，也无法掩盖它将要散发的浮华气息。华梦正街那座巨大的楼宇，照旧聚集了万千焦点，那正是名动天下的第一青楼“万花艳香”。正对万花艳香的是一间颇大的酒楼，二楼的包间恰好可以看见万花艳香悬台上美丽而又妖娆的歌舞伎表演，所以从早到晚一向是各色富家子弟包席的热座，使得这座酒楼的生意在这华梦街里也算得上是如日中天。

　　此刻，二楼其中一间雅座里，坐着的却是一位女子，身着晚霞色的海棠花锦衣袍，外披一件绛红纱衣，在简单的出云髻上懒懒地斜插一支俏色玛瑙凤钗，全身上下笼罩在一股暖色之中。

　　女子靠在椅上，头向着窗外，闲散地看着对面罗纱锦簇，莺歌燕舞的场景。

　　“上等冰砌锦江春来了！”小二那悠长的声音响起，走入阁间，将托盘的酒壶与酒樽放到桌上，便又是抑扬顿挫的一声，“客官请慢用。”

　　打赏了对方，女子这才抬手，砌了一杯冰凉的醇酒，细品起来，整个动作依然是缓慢而优雅，似乎没有什么事可以打扰到她似的。

　　“青楼女子就那么好看？若是我去的话，不知道是不是也算个绝色呢……”自问自答得话语，女子也不管是否有人听到，只是打发时间般地抱怨。其实平心而论，这名女子长得并非艳压群芳，充其量只能是较好，素净的瓜子脸，小巧而精致的五官，纤细的身形都带着典型的小家碧玉的感觉，再加上她的皮肤异常的白皙，整个人处在一种柔弱静好的古意里。

　　空着的位子，空着的酒杯，都明显的说明少女并非一个人来这里，想必是约了人在这里会面，而年轻人约会所做之事，其实也不过就是朋友间必要的小聚，交流各自最新得到的消息，然后八卦一下周围可以八卦的事情。

　　秋宴此刻就坐在窗边的雅座里，就在等待着她的那几位朋友的到来。

　　而就在她等得不耐烦时，终于，门外有了动静。

　　“啊……是这里吗？怎么觉得不对似的……”犹豫迟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秋小姐转过头，很明显已了然说话之人的身份了。

　　“彦兄，我相信你的判断，若你说是，那就是，若不是，那就不是了。”另外一个男声，此刻是与他往日完全不同的温柔态度，从这点来看，也可以确定来者是谁了，秋宴几乎可以把叶榕那种含情脉脉的表情学出来。

　　“废话真多。”刻薄的批判，立刻把原本那种含情脉脉的氛围打碎，“搞不清楚，进去问问不就得了。”与话语一同动作的，是第三种说话直白的女声，直截了当地抬手推开了门。

　　“啊——哈。这不是没错么。”说话的少女将门打开后，就看见了这样一个场面：秋大小姐正把耳朵贴在门上，在偷听了很久后，已然无语。推门的少女挑眉，转身向身后同来的两个男子，示意来对地方了，然而接下来对秋宴说的话却倒颇有些毒蛇：“看秋大小姐偷听的模样，想必是对二位公子在门外的对话颇有微词。”

　　“夏初……你不用揭穿我也可以……”秋宴站起身，边摇头边无奈地叹气，“不过，是有一点‘微词’，白龙马先生，你别告诉我，是你把我喊出来的，你却根本不记得你通知的地点……”

　　“啊……惭愧惭愧。”

　　“够了够了，闭嘴吧你们两个。”打断两人的，依然是刚才那个说话直白的少女，似乎她的名字叫夏初。

　　秋宴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说各位，现在可以坐下了吧。”把茶盏添满，“约我出来的是你们，现在把当事人凉在这里的，似乎也是你们啊……”这是什么世道……

　　有了这样的提醒，一行人才终于落坐。伴随椅子拖动的声音，四个人的小聚，算是正式开始。

　　“怎么来这么晚？”喝了一口茶，秋宴随意地发问。

　　“哧——”冷冷从嘴里发出嘲讽声音的，是秋小姐身边的夏初，“当然是自诩为‘洛阳第一才子’的叶大公子要去逛花街，顺带拉着傻子龙彦一同了。”

　　有人额头上似乎有些冒汗，一个当然就是被讽刺了的叶榕，在叶大公子看来，似乎是他遇人不淑，面前坐着的两个大小姐，简直都是他命里的克星。

　　另外一个，则是没有什么关系的秋宴，不过秋宴冒汗的原因，则是对于身边这位少女不多见的毒舌有所汗颜——认为龙彦龙公子傻的人并不少，可是能够如此自然地披露出来的，似乎只有面前这一人了。

　　当然，一向神经大条的当事人龙彦，则仿佛什么都没有意识到一样，独自品茶，仪态悠然。

　　“听说万花艳香今天新登一任头牌，你们是去看那个么……那个，艺名为‘凝艳销香’的女人？”

　　“没错。”叶榕回答，不过难得没有平常属于他的那种猎奇表情，反而多了些沉闷。

　　“红袖后，青丝间，美人之远如云烟，安乐坊，紫阳宴，秦淮河畔终不见，华梦中，艳月天，金脂胭凝柳销妍。”秋宴转头看向窗外灯红酒绿的街市，举起竹筷敲击碗边，混合着清脆声，就这样哼起了小曲，“这么快，连恭维她的霏靡之音都已经风靡全城了，难道说真如传唱的那么美吗？”

　　“没想到如此文采没丝毫，意境无点滴的烟花之作，秋大小姐也能够传唱自如呢。”身边的少女夏初用略带笑意的表情看着她，不过说出的话依旧毒辣地紧。

　　“其实，也并不是很美啦。”叶榕摇头，“可能是什么作怪吧，我以前就见过她，不过现在看起来，虽然依旧是那副模样，可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仿佛是……越看越妖艳一般。”

　　“有什么作怪……呵呵，你这家伙，难不成以为别人是狐狸精变的？”秋宴笑。

　　“不是。若真是，叫你去捉不就行了，堂堂上清宫清莲真人坐下第一出世弟子，捉个妖，小菜一碟吧。”

　　“可惜我另外一个身份可是翰林院秋大人的千金，就是不注意身份，起码也得注意下影响。”言下之意就是，叫我去青楼捉妖怪，简直是痴人说梦！

　　“柳销妍……”就在秋小姐和叶公子又要吵起来的空档，一直沉默的几乎快要没有存在感的龙彦，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那位姑娘，的确——”

　　“的确什么？”三个人好奇地凑了上去。

　　“的确……美丽得很呢。”

　　“…………”

　　“彦兄～在你眼里，难道我都已经人老珠黄了吗～”可怜兮兮的哀怨质问，叶榕几乎把整了脸都凑了上去。

　　“厄……这个，在下，并不是这个意思啊……”

　　“哼哼，所以说，男人本性如此，连一向好好先生的龙公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少女夏初鉴定完毕，简明扼要地发表评论。

　　“夏初，你就少说两句吧。”秋宴无奈地摇头，一面把已经快被叶榕逼到墙角的龙彦解救出来。

　　“抱歉抱歉，是在下语言上有所偏颇。在下的意思并不是那样的……叶公子你不必如此……在下的意思是，那位柳姑娘，美得实在很奇怪，正所谓人各一相，自有不同，可是却几乎没有见到过一个人的面容，没有丝毫缺点的，仿佛就是一幅完美的，制造出来的艺术品。实在是太奇特了。”

　　不得不说，很多时候，反而是看似木讷的龙彦，能够眼光独到地看出问题所在，超出常人的敏锐，与超出常人的迟钝，正是秋宴所欣赏的一点，也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在遇到很多事的时候，秋大小姐也更愿意相信好好先生而不是其他人。

　　“所以说……果然叶翎秋那个家伙，利用了柳销妍和巫玛竹魅做了交易！”愤恨地抱怨出口，之后才发现似乎说错了话，可惜后悔已经晚了。

　　秋宴的脸瞬间冷凝了下来，“巫玛竹魅！？为什么会有这个女人的名字？”

　　“啊，这个……当我什么都没说。”叶榕顾左右而言他。

　　不过秋宴的表情很坚定，清楚地表现出了“如果不从实招来，今天就别想安全走出这里半步”的意思。

　　看了看情形，叶美男只好妥协，“好吧。我说，我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