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095 爱情究竟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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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苑，西翼月苑廊檐下。
触目所及，整片的蓝色阴雨将廊檐和泳池一带彻底包围，盛放着的雪青色花朵被暴雨打得蔫头耷脑七零八落，再不复往日清雅娟秀。
雨幕中成片的雪青玫瑰，昔日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如今一眼望去，竟也透露出一股浅浅的忧伤。
陈河杞坐在白玉栏杆上，半倚着高大粗壮的雕花石柱，神情浅淡地遥望前方不远处的露天泳池。毫不停歇的滂沱大雨在水面拍打出一个个圆形小坑洼，相互撞击融合，荡开一波又一波，永无止境。
雷不断，雨不停，风不定，池不清。
人心，亦难静。
客厅里那一幕，不断在眼前闪现回放。
特别是沙昂愤怒的质问和不可置信的受伤表情。
短短几个月，沙昂竟也那般爱上了那个男人……
呵！是啊，那样的男人，谁会不爱？
陈河杞眼前又闪过几天前沙昂不自觉倔强流泪的模样，楚昊洋却也辜负了那样的沙昂，为了那个白月光么……
他所亲眼目睹的，那两人这些日子来的种种甜蜜宠溺，依然历历在目，曾经他为此多么痛苦，多么不甘！结果席清一回来，楚昊洋就要为他而放弃沙昂了？
那些甜宠，难道都是假的吗？这才短短几个月而已……
一瞬间，陈河杞又想到了很多事：过去他打理东翼的一幕幕；分手的那一晚；楚昊洋跟沙昂和谐相处的场景，满桌的珍馐佳肴，那两人碰杯相视而笑的默契；楚昊洋对沙昂的包容，按摩，浴室的污渍、地上的靠垫，甚至是紫树下的身影……
不久前客厅的那幕，如果放在一个多月前，也许他会幸灾乐祸、大快人心，然而如今却好似重重一击打在了他的胸口。
沙昂和他，何其相似？
那个时候的楚昊洋，至始至终都那么彬彬有礼、淡定从容，谈分手就跟参加一个随随便便的商务谈判一样，信手拈来，游刃有余，竟似全然枉顾他的惊涛骇浪，那一句“分手”宛若惊雷炸响在他耳边，震得他四肢心肺都麻木了，也似浑然不在意自己被始料未及的兜头冰水浇下来是怎样得冷彻心扉冻入骨髓。
如今，这一幕重演在沙昂身上。
陈河杞有些茫然，甚至莫名有种可笑的兔死狐悲之感，一下子竟是累得再也提不起什么劲了。
他想到了自己和楚昊洋的最初，以及最后。
当初，陈河杞阴错阳差刚踏入社会不久就跟楚昊洋相识于楚氏旗下子公司，那个时候怎么都没料到一年后他们的关系会发展成那样。
在认识楚昊洋前，他也曾在繁忙的学业之外，看着校园里成对的情侣们，偶有想象过以后自己会找个什么样的女性组建家庭，然后会有个乖巧可爱的孩子，他会把自己的所有都给妻女，绝不会像他那个渣爹一样自私自利不负责任。
结果，他却一头栽到了楚昊洋身上，一个跟他一样的同性，却比所有人都炫耀夺目，猝不及防下夺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最初察觉自己心思的时候，他既震惊又不安。爱慕来得意料之外，却也情理之中。两三百个日夜的相处，那人的优秀毋庸置疑，那人的吸引力不光是外表，更是内里，哪怕是瞎子都不会发现不了。
陈河杞之前十几年一直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感情一片空白，懵懂的年岁滋生的懵懂的爱情，未捅破窗户纸前，将自己的心意藏得小心翼翼，捅破窗户纸后又爱得小心翼翼，总是不敢置信命运终于也有眷顾自己的一天。
那人当初和他说“一直在一起”，他就以为真的会是一辈子。
陈河杞跟楚昊洋不一样，他会认死理。他知道自己的木讷无趣，也怕对方会腻了，只能竭尽所能地对那人好，将他凌驾于自己的一切之上。不光是怕对方腻，更是发自于肺腑，不由自主想把最好的都给那个人，甚至有种怎么都给不够的错觉，觉得自己再优秀点能再配得上对方点该有多好。
后来得知对方是世界百强跨国集团董事长的少爷时，不是没慌过、没气过对方的隐瞒，也担心过对方只是下来历练、日子无趣时拿他逗乐子的。但一想到那是楚昊洋，不是其他那些世家纨绔子弟，那是跟他朝夕相处近两年，相恋了近一年的小楚！他不相信对方，哪怕只是一秒的怀疑，都是对对方人格的侮辱，对自己眼光的鞭挞，对他们这段感情的亵渎！道理都懂，可他终究是不安。
那人问可不可以原谅他的隐瞒，愿不愿意跟继续跟他一起走下去，跟他回紫苑，明明只要点头或摇头，他却没能马上给出回答，关起门来一夜的静坐，一夜的彷徨。一扇门，好像隔绝了两个世界。第二天早上打开房门时，却惊讶地发现对方竟顶着跟他如出一辙的黑眼圈，满眼的血丝，心里便不可抑制地又软了一软，勇气又多了一点。当他向对方问出那句他深思熟虑了一夜后的话、并得到了珍而重之的肯定答复时，他便相信眼前这个深深凝望着他的一脸真挚、眼神认真的男人，会一直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楚昊洋。他的小楚，不会变。哪怕身份变了。
过去两人感情正好的时候，深信对方是彼此的唯一。陈河杞曾开玩笑地跟楚昊洋说，不要背叛他，如果不爱了，就提出来。因为他父亲的关系，陈河杞极度厌恶那种外遇的人。那个时候，他们才在一起不久，说出这句话时，他自己也理不清自己那会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态说的。那时，他从没想过当那一天真的来临时，他会不会有怨恨。甚至他是矛盾的，一方面相信着他们的爱情，一方面又不安着，于是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呵护这段感情，用他想得到的一切方式。让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他毕竟也知道，感情也是会被消磨光的。
而楚昊洋信誓旦旦说他不会做出那种事。那是他们两人都憎恶的。
陈河杞也信了，相似的童年经历，楚昊洋的人品，都让他坚信对方不是那种会玩弄感情的人，是跟他一样会对伴侣忠诚的人。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对的人，虽然性别有点出乎意料。
却不料环境是变化的，人心也是会变的，感情更是不可捉摸的。爱人变为怨偶的更是不计其数。
不过短短六七年，他们终究也未能幸免于所谓的“七年之痒”。严格说，连七年都没到。
以前听人谈起七年之痒，他还一笑而过，觉得会发生七年之痒，不过是因为双方其实都不是出于真正的爱。真爱的话，就算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都是爱，随着时间过去，哪怕热恋降温，转变为日常柴米油盐，可爱依然存在。那个时候，爱已经渗透到了骨子里，哪怕不用刻意去想，爱，也依然好好地在那里待着。当伴侣与自己融合，变成经络骨血，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转化为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当爱情变成亲情，当彼此再难以分割，真正融为一体，这才是真正的爱，经得起时间的侵蚀磨砺。
可现实总是喜欢打人脸。后来他才明白原来所谓七年之痒能广为流传，是有其道理的。
原来他也过不了这个坎。他高估了他们这段情。他不信邪的下场，便是被打脸打到懵。
那些无奈感叹着七年之痒的人，最初的时候何尝不是跟他一样，怀着美好的希冀，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坚信自己选择的伴侣是特别的、不一样的，会是一辈子的，坚信自己的爱情是真爱。
只有切实轮到了身上，才明白原来人心多变，世事无常。很多时候不是你自己有信心就可以的，还要看对方是不是也跟你一样，也安于现状。更甚至，很多时候，不是你努力付出所有，就可以的。
陈河杞想不出自己还要再怎么对那人好。他已经做到他最大的努力，去对那人好，去留住他们曾经的美好。
他不知道如果他们没有踏入紫苑，会不会真的可以做一辈子出租屋里的阿杞和小楚。
他也不知道当初楚昊洋到底对他的爱有几分。
如果没有爱得深，又为何要在回总部时对他提出邀请，直接结束，不也来得两方各自清静。
他一直记得那天早上当他说出“愿意”的时候，那人紧绷的脸上明显是松了口气的神情，似乎在这之前一直都是屏息凝气的。当他察觉到这点后，那一瞬间，却让他一直提着的心也定下了不少。
那个时候，他分明感觉得出，那人是在意他的。
可一切，最后却变得面目全非……
如今再回想起那些，比起当初的心伤不甘，却是喟然居多。
这段时间来，好像以着旁观者的角度看那人和别人的悲欢离合，甚至是回忆自身，他都有种置身事外的超脱。心里已经没了痛，有的竟然只是平静。甚至是对楚昊洋的叹息。
其实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陈河杞以现在的目光再回头看过去的事情，便也能知道楚昊洋当初不存在什么坏心，可能那人是想尽量弥补，只是那人可知，有些伤害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怎么都弥补不了的：提分手，这是一次伤害；再提补偿，却是二次伤害了。
说到底，楚昊洋的大方，对其本人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说难听一点，作出了补偿，楚昊洋也就没必要觉得亏欠或愧疚了，买的何尝不是自己的心安理得？
可反过来说，不提补偿，似乎更显得薄情冷心。
非要说个是非曲直的话，某方面而言只要没有犯原则性错误，好像分手就是不对，要么就一开始别开始这段感情，既然开始了，就要一直爱下去，可人家就是半途中感情没了，不爱了，又能怎么办？吃个菜，哪怕再喜欢，顿顿吃连续着吃个不稍一个月都会腻味，更遑论感情，两个人天天呆一处六七年两千多个日夜，如白开水般的每一天，如何能不腻？
分手的话，既然已经动了要分的心思，那便无论怎么做，好像都是错，都会对另一方造成伤害。可不分的话，另一方也不见得就会幸福多少，也许反而越来越错，长期以往，又对谁有好处？也许到最后也会埋怨一句：不爱了你早说啊，我用得着你可怜？这种不是出自肺腑的真心实意的爱，我才不稀罕！到那个时候反倒希望当初能当机立断，长痛不如短痛，也才会明白强扭的瓜不甜。甚至可能还会有种被对方侮辱藐视的羞耻。爱，是不需要怜悯的。
可是恋谈感情的时候，不相处看看，不经过时间的检验，谁又能保证对方跟自己是百分百合适的？不开始，永远不知道合不合适；开始了，就要一直走下去，不能中途下车，不然就别开始；可不开始，又哪能知道结果如何？如此这般，一切好像陷入了诡异的怪圈。
说到底，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叫深情，什么叫薄情？什么又叫渣？
分手了最后慷慨一把，跟分手还各种算计利益得失。后者如他父亲那样的，外遇离婚弄出了私生子还各种算计另一半，或者脚踏两条船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碰到这种的，会骂人渣，可偏偏作为过错方的还好意思，死不认为自己有错，也不会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偿还罪孽；至于前者，分手了离婚了，主动给与对方慷慨补偿，可这样，对方也会觉得怨怼，为什么要分手，不分不行吗？
对己身而言，因为付出的感情，却没收到同等的回报，觉得受到了伤害；可对对方而言，不爱就是不爱了。那要怎么办呢，强迫对方去爱吗？生活过日子也许可以强迫继续在一起，很多夫妻为了孩子明明感情早就破裂，却会“为了孩子”而继续凑合过日子，哪怕天天争吵互相埋怨成了怨偶，感情终究是不剩丁点了。殊不知自以为“为孩子而奉献”的时候问过孩子没有，他们愿意接受父母所谓的“牺牲”吗？那样的父母，又真的是在为孩子牺牲奉献吗？如果是的话，可孩子并没有觉得幸福，那又是谁的自我满足呢？破裂的就是破裂了，所有的人都受到了伤害。想要不受伤害，那就只有开始的时候慎之又慎，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那就又回到了原点。人的感情，也许在短期内可以自欺欺人，可终究无法做一辈子的戏。谁都不是傻子，除非甘愿做个睁眼瞎。
一个爱着，一个已然不爱，也许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究根结底，世事哪能尽如人意呢？
也许说到底，人，其实就是矫情。
整天为爱劳心劳神。但是爱情跟其他很多事物一样，本身就是一体两面，爱和不爱，甜蜜和痛苦，都是去爱可能引发的结果。既然有勇气去爱，意图享受到爱情美好的一面，自然也要有勇气去接受不如意的那一面。
从一而终是世人梦寐以求的理想结局。可成年人，总要有勇气去接受不好的结果。
想要心想事成，求得一世佳侣，其实本身就可能已经是一种贪念了。圣人都求而不得的事情，普通人真能得到么？
及时抽身而退，聪明人就该懂得及时止损。
聪明人也该懂得在一段感情里，保有自我。
沙昂就是聪明人。
他却从来都不聪明。
在唯一的一段感情里，走得磕磕碰碰，撞得头破血流。
也许，他们那样才是对的。哪怕再爱，也是要有所保留的，不能失去自我。
当那一天来临，便也不会那般撕心裂肺。
初恋的刻骨铭心就在于，爱的时候，掏心掏肺，不懂得保留。而成年人则经过一次初恋、又惨遭失败后，就很难再对之后的感情再一次投入十分的精力去爱，更多的则是经营，大多数人会不自觉计较起得失。
所谓阔达，多数时候是学着去阔达，而不是真的本身就阔达。本身就能阔达的，那叫佛系，有佛缘。
你爱我，我也爱你，永不分离白首同心。多美好！
可世上哪里找得到这样的例子呢？
其实想开了，也就那样。
何尝不是让自己少受一点罪呢！再不忿，再痛苦，终究是折腾自己罢了。
陈河杞仰起头，雷声已渐渐远去，雨势减小，一簇簇的雪青色花朵七零八落地蔫着脑袋，看起来完全失了平日里的生气。
曾经，他以为靠自己的努力，可以不重蹈父母的辙。
是，楚昊洋是跟一般的纨绔子弟不一样，他是他们那个阶层里难得不会恃强凌弱，以权压人，反而对弱者富有同理心，胸襟宽广，称得上三观周正并深具正义感的人，可他同样是天之骄子出生。
俗话说，好人也有坏的地方，坏人也有好的地方。
陈河杞这两个多月来想了很多，也终于有点明白了：楚昊洋那样阶层的人，注重的是生活的品质，是随心而动，情起情灭，都不会委屈了自己，普通百姓间的凑合与将就，在楚昊洋这样的人身上更是不存在的。只不过楚昊洋跟那些人的区别是，他不会在一段关系存续期间内，开展另一段关系。
在如今小三遍地走、包养成为身份标志的现状下，楚昊洋算是独树一帜的，对“专一”有种偏执，虽然他的这种“专一”，并不是陈河杞所以为的那种专一。
两人到底还是观念不同。
或许，终究是他误解了。
太强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陈河杞突然低头笑了笑。
这年头，有谁还是一生只谈一段情，一生只有一个伴的？
何时他竟也有了这般小女儿的天真心态，竟不知不觉中真的去渴求这种故事里才会存在的感情。
他今年已经三十了啊！早已过了跟小年轻一样可以谈情说爱风花雪月、可以肆意畅想美好未来的年纪了。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为这些东西耗费精力了。
他看不懂那个人，也不想懂了。
也为那个人的善变，而觉得失望。
原来楚昊洋的爱，也不过如此。
沙昂说是一月底楚昊洋追的他，可楚昊洋，你到底又是什么时候动的心思呢？
分手一个月，就有了新目标？
如今，白月光回来了，你就跟沙昂分手，然后去追白月光？
所以，楚昊洋你永远都不会背负“出轨”的罪名，永远都是坚守着自己的原则底线，永远都那么纤尘不染高高在上，是吗？
陈河杞甚至还在想，会不会又过三四个月，楚昊洋又要觉得席清不是真爱，又要分手去追求其他的真爱了。
也许，过去他是真的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托大地竟以为那么漫长的六七年里，至少有一刻是真的了解过那个男人的。
如今残酷的现实告诉他，其实他从没真正了解过楚昊洋。
楚昊洋，跟他真的不是同一类人。
如果说当初紫雨下是放下过去，也许在不经意中，曾经某个角落里还存着那么一丝的遗憾，那么这一刻，他对这个男人却是彻彻底底一丝感觉都不会有了。
今后楚昊洋对他而言，全然就只是一个曾经爱过的陌生人。仅此而已。
只是，心头终究有些空落落。
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太阳都出来了。
玫瑰园焕然一新，雨珠在花瓣上滚动着要落不落，折射出钻石般绚烂瑰丽的光芒，又是别有一番景致。
纵然雨已过天已晴，陈河杞的心却还是有些沉闷。
爱情，到底是什么呢？
激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爱情又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那到底有什么，是长久的呢？
陈河杞突然感到迷惘。
其实，哪有恒古不变的爱呢？
每天的日月都不一样，何况人类本就是善变的动物。
也许，真的只是庸人自扰罢了。情啊爱的，只是最奢侈的一种玩意，不过是那些有钱人在满足了物质生活之外的调剂品。
就好比他现在不必为生计发愁，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才可以想这些有的没的。而两个多月前，他还疲于生活，奔波劳累，哪有心思想这许多？
所谓情爱，才是真正的奢侈品啊。
再回过神时，发现天色已经黑了。
陈河杞抬头仰望夜空。
乌云褪去，夜幕上月明如练，星子闪烁。一场暴雨，洗尽铅华，令星月更显璀璨明亮。
前尘往事，曾经的那些美好和痛苦，也如这雷雨天一般，退散的干干净净，恍惚间仿若黄粱一梦。
梦醒，便也再无一丝波澜。
不再沉浸于过去，不再稍微一触即就痛彻心扉，反而忆及往事依旧可以保持云淡风轻，照理这是好事，可陈河杞却莫名觉得有些哀伤。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095 爱情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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