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旧梦》夸父吃桃

73、你是他生命里全部的好

　　火车走得慢，路上耽搁着，三乔倒也不着急，下了车有那么多烦乱的人事等着他们，在这列火车上能过一日小日子就过一日。一早上，三乔睡的迷糊，却被人连着毯子抱起来，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余司礼咧着嘴笑得开心：“要到郢庄了，我领你去看看。”整个华北地界还算是给余司礼面子，地方上的长官早早等在一旁，备好了住所。

　　余司礼只是道了谢，牵过两匹马，带着三乔往乡道上狂奔去。

　　半日光景，远远看见一个村庄。土垒的门楼子，瞧着萧条又冷清。余司礼支着三乔下了马，对着门楼子拜了三拜，三乔一脑门疑问。

　　“当日里我被陆金钊追杀撵出北平城还不算，逃出二十几公里，以为自己能保住小命。谁知道这里也驻扎着他的人，是老谢还有一众人护着我打下的这个地方，这个城门楼子下死了二百人。”

　　那是小混混的余司礼平生未见的酷烈，天上有着零星的星子，光秃秃的槐树枝丫像鬼的触手一般，黑压压的，冷风吹过带起周遭的血腥气息，余司礼捂着嘴哇一口吐在地上，旁边死了的人脖子正在超外边流着血，沾了他一裤腿。

　　十七八岁的他压抑着自己的害怕，窝在战壕后边，老谢捂着没了的胳膊靠在土墙上朝他咧着嘴笑“余公子呀！我老谢没亲眷，死在这行，你不成，你还小，别被个娘们还有叛徒给给整治了，你得活下去。”

　　“一个小时，生生死了两百人才把这占了”六月里的艳阳照得余司礼心窝子泛热气，他跪在地上，朝着门楼子喊“我谢谢兄弟们！”三乔知道余司礼心头如今压着许多事，开解无从说起，只是半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头。

　　进了村，余司礼径直往一处农家小院走去，路过一个坡，坡上坐着一个正在缝鞋底的妇人笑呵呵对着余司礼说“余司令回来了！”余司礼分毫不见怪，抬头高声应和“回来了！”三乔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咧着嘴笑了起来。

　　面前的屋子是村户里少有的青砖建筑，还搭着穹顶，瞧着很洋式。余司礼从旁边砖缝扒拉出钥匙开了门。推开门，敞亮的大院落，三出三进，木质结构，二门的门槛尤其高。

　　三乔笑着说“土财主，你什么时候置办了这么一座院子？”余司礼红了脸“抢来的，不成样子，翻修过好几次。”在北平城三乔的那个小院子里待的时候，他总是在心底里埋怨，还不如自己在乡下的这个院落宽敞亮堂。

　　“哦，对了！”余司礼拉着三乔的手，“有个礼物送给你！”

　　阳光洒在整个院落，斑驳的树影交织，虫鸣鸟叫、窸窣风声掠过耳畔，六月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心底也跟着一块轻盈而温暖。

　　余司礼指着后院的枝叶青翠的大槐树说：“瞧……”

　　青年又站到了树底下，这棵树年景不长还不粗壮，可瞧着长势很好，高耸着臂膀，舒展着枝叶，站在树下清清凉凉。

　　虽不似多年前巷子口前的那棵大槐树，可一眨眼，仿佛还是那年。

　　青年站在树底下朝着自己挥手，接过姑娘手里头的书本，笑着说：“今日里又有什么好吃的？”磨拳搽掌等着投喂，姑娘没好气一个白眼扫过去，青年只得低眉臊脸小声嘟哝“这都不让人问，饿死算了。”姑娘掏出搁在怀里的糕点递给他“饿死鬼投胎。”

　　可又不是那年，那年他们只过了一个寒冬，树枝大都是光秃秃的，冷的紧。青年会瞧着姑娘冻的惨兮兮红彤彤的脸笑转过头来揣着姑娘的手放进自己的衣兜里，说“可真冷呀！”

　　那些日子，两个傻子都不懂什么是爱，只是觉着天然的相亲，相互的依偎能在寒冬生出些暖意，不寂寥。

　　三乔瞧着站在树底下的余司礼，捂着心口说：“槐树……是余司文栽的吗？”

　　余司礼敛了笑容“臭小子倒挺会表功的！”他走近前，拉着三乔进了怀里，轻柔柔地在耳边说“才不是，是我栽给你的。”说着亲了亲姑娘的侧脸。

　　“哎呦……”有人声从中院传出来，“余家小子回来了……”

　　一到中堂，三乔被浩浩荡荡的百人骇住了。都是些乡下汉子，看着余司礼得叫叔叔伯伯，三乔猜的没错，余司礼一个个叔叔伯伯叫过去，勾肩搭背笑呵呵。

　　“这姑娘？”众人起哄，余司礼大大方方接了话“媳妇呀！”面对一大堆人，三乔猛然间有些不好意思。

　　谈话间才知道，都是老余司令早年里的部下，余司礼打下北平后，寻了这么个地方给他们养老，聊了会天儿，天渐渐黑了！

　　这宅子像是时常有人打扫，窗明几净，六月的天开始落起了雨，余司礼搬了椅子坐在天井下，开了刚刚隔壁媳妇拿来的西瓜，那西瓜拿来一直沁在地窖里，三乔咬一口甜沁沁、凉丝丝。

　　瞧着穿着碎花衣衫的三乔窝在板凳上吃着西瓜，余司礼笑眯眯的说“你没在的那些日子里，我时常想着要是能带你回来多好！”

　　“你这是富贵不还乡，痒痒……”三乔吸溜一口西瓜汁。

　　“不……”余司礼专注地看着三乔“我经历了这么些事之后也看清了，人世无常、变幻离散……能握紧手头里的好就好好握着。”

　　三乔直起身子“那我是那个好吗？”她笑嘻嘻，一脸不正经。

　　“不，你是全部的好！”余司礼说的郑重，三乔半块西瓜卡在嗓子眼，青砖地上啪嗒啪嗒的雨声响着，一瞬间寂静极了！

　　余司礼伸出手，攥住三乔搭在椅子上的手，小劲道地捏了捏“三乔，你是余司礼如今生命里仅有的全部的好！”

　　出奉天城前，老爷子依旧死活不愿意，余司礼跪在正堂前。

　　“若是风口浪尖站着，是让三乔替我挡灾受难，我可以什么都放了！但老爷子，我做过窝囊废，当过两手空空依仗别人的人，滋味不好受罢了，我还护不住她。我是为了她，才强撑着自己有了人样，她是我的命，您不能拿走我的命！”

　　他贴着她的脸，这个乱世糟心透顶了，可他俩在一块，就能活，就能好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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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惊喜……有些矫情……等婚礼吧，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