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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路逢躺尸 ...

  •   夜里风紧,三乔紧了紧脖梗子上的布围巾,两个脚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她时不时跳起来将两只脚碰在一起暖和暖和,厚实的毛底子也不耐这北方数九寒天里的寒意。

      风声紧乎的半道巷子里,三乔一蹦一跳的走着。

      她刚从学生家出来,绒布做的棉手套开了个口子,她把书夹在口子之间,窝成一团,心里念叨着,真没见过这么苯的孩子!

      偏偏这孩子还没知觉,眨巴着眼睛忒认真盯着三乔,瞅的三乔怪不好意思的。

      三乔心想来北平快半年,好不容易找到个糊口的活,可不敢没了,只好硬着脸皮跟学生掰扯。

      扑通一声,三乔手里书飞了老远,她趴在地上想站起来,黑咕隆咚的环境里看不到能借力的东西,几下摩挲间,摸到硬邦邦东西,借着力爬起来,正准备迈步,却又一不小心被绊了一跤,硬生生又趴在地上。

      三乔在心底骂了一声娘,她坐起来,摸出火柴,点亮了一支,朦胧火光中,她面前趴着一具“人”。

      这人的脸正对着她,一脸血污看不清长相,三乔把将灭的火柴放在那人鼻孔处,橘色的火光飘忽了几下。

      “看来还有的救……”她站起身,先把自己的宝贝书从雪里翻出来,再宝贝的揣进怀里,看着这个身量尤长的大高个陷入沉思。

      北平如今局势动荡,城都封了七八天了,外间驻扎着部队想要攻进来,不过这些城头变幻大王旗的事情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一介小老百姓,只是想着抬回去个人容易,可要把这人救活得贴补进去多少药膏,这人每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那又得贴补多少粮食进去。

      “唉……”她哀叹一声,怎么个好巧不巧让自己撞上了。

      余司礼很久没回过自己家。

      他老子死的那一年,连丧都没守完,就被别人操着枪杆子把他撵到草甸子里去了。

      他领着一群兵孤魂野鬼般在乡下飘了一年多,这不装备上来了,他要把自己家夺回来。

      可开战之前,他心底里还有个挂牵。他老子风流一世却也只留了他跟底下姨娘生的一个小弟,他与姨娘委实没有情谊,但那弟弟与他同出一脉,他怕对方拿他做个人质,心里想着亲自去救他一救。

      谁知道,刚入府门,就遭了暗算。他那个小姨娘站在四方天井中,满院家丁四下里打着火把映得她一张脸流光潋滟。

      “听说北平司里张榜二十个大洋悬赏他一颗脑袋,今日抓了他,这一颗脑袋可够你们活上半年了。”余司礼心底暗骂,妈的,没见识的贼娘们。

      可这个娘们后边来了狠手,她竟直接把北平司的人叫来了,三更半夜,余府大宅灯火通明。

      余司礼全身冰凉,冻得瑟瑟发抖,他在梦里摩挲着身下,硬邦邦的光床板,摸起来还刺手。

      他想着自己翻墙准备溜走之际,被流弹打伤,一路上鲜血滴滴答答,他自己边跑边处理伤口,此际天上竟还洋洋洒洒飘下雪花,当时,余司礼叹口气心底生出一种英雄末路的仓皇,心想这次他带的三个人竟全都葬在了自家老宅里,自己莫不是也要功败垂成,死在这里。

      唉,真晦气。念起此,在梦中他不由再叹一口气。

      三乔听到床那头的人叹了一声气,心下暗觉好笑,好笑之余不由想起自己:累死累活把一个大活人拽了半里路,还央求隔壁住的母夜叉寻了她儿子一身衣服,如今自个仅有的一床被子还盖到他身上,他有什么可叹气的,该叹气的是自己吧!

      想到这里,窝在窗柩旁的三乔窝火的踹了余司礼一脚。

      余司礼在梦里徜徉了不知几日 ,终于在一个下午饿醒了过来。

      他刚一睁眼,就看见自己面前坐着一个穿着青布衫,留着板寸的男青年正瞪着眼睛瞧着自己。

      他一张口却是失了声的鸭子嗓:“你……”

      青年挠挠头,不解的看着他:“你是乔新招的室友?她没跟我提起过。”

      余司礼也一头雾水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呼……”三乔推开房门,门外风雪扑了余司礼满脸。

      他骂骂咧咧地把糊自己一脸的雪渣子扒拉走,眼前女孩凑到自己跟前,扑闪着眼睛打量着自己:“你醒过来了。”

      女孩转过头去跟男青年笑嘻嘻的说:“明礼,你怎么来了!”

      青布衫青年瞬间咧开一嘴大白牙,巴巴地凑近女生:“我写的诗被京报给收了,你瞧瞧!”

      余司礼被冷在一边,没好气地咳了几声。女孩没理他,捧着手里头的诗稿凑近了外间的天光看着,倒是路过窗户顺手抛给他了一个大红薯。

      余司令何时吃过这等哑巴亏,立马把红薯撇到一旁,合衣躺床上去了。

      两个文艺青年对着阴冷的天就着西北风谈诗,余司令心想,这可是真闲得慌,外边地动山摇,看来还有人有闲情逸致窝着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说着他倒是有些羡慕面前这一对人。

      他是子承父业,可他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承袭父业。他年少母亲早走,父亲又一派兵鲁子做派,动辄就是要挨打要挨骂。

      余老司令白手起家挣下家业,生性信奉传统的东西,比如,棍棒底下出孝子,所以他家的孝子身上可没少了棍棒印子。

      他跟了他的母亲又倔又有自己主意,从十二岁起开始当油混子,誓死不继承自家家业。

      他的志向,是要从商,成为一代大商人是他从少年伊始给自己定下的宏伟蓝图。

      可余老司令撒手一去,他要是不把他爹的人马给继承下来,整个华北平原且要乱上一乱。

      别以为他为国为民,其实他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他爹走了自己没有军队傍身,他那么多经年累月的仇敌呀,随便几个剐自己几刀都够自己受的,再着什么生意眼下能比倒腾军火更挣钱。

      有兵就有势力,有势力就有门路,有门路就能挣钱。

      “喂,你吃不吃?”三乔横眉冷对床上的病人,自己捡他回来都已经担着生命危险了,今个上工回来还想着给他带点吃的。

      如今这般可就有些给脸不要脸的过分了!

      余司礼回过头,那个愣小子已经走了,面前只有姑娘跟大红薯,他翻身起来,拿着就啃。

      他也不是那么没眼色的人,给啥吃啥,他气得是一个姑娘面对他竟然当做没看见他,这可是他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的。

      余司礼叉着腿,窝在被窝里啃着红薯。他不晓得即使再俊俏的男子,血污混着泥浆糊在脸上也好看不到哪去,再者说,三乔拉他回家的时候,他的脸在地上硬生生扯着走了好几米,此刻一脸疤。

      其实实际上说,余司礼面皮从小就生得很好,常得称赞,加上身量合适穿上军装也算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三乔冷眼瞧着余司礼,她如今不能养闲人,说道:“你的伤几天能养好?”

      余司礼没接话,三乔扯开他捂着的被子,“你……你干嘛?”余司令被吓了一大跳,女孩接着扯开他的上衣,半天抬起眼:“瞧着快好了,我这不养闲人,好了你就走吧!”不能怪三乔冷血,她也快要没住处了。

      余司令从没被姑娘们落过冷脸,此刻便没了人在屋檐下的自觉,说:“你这人方才还在念那些个酸诗,感叹人生,如今瞧着一个鲜活生命都要给扔了去,你矛盾不?”

      面前的姑娘白着一张脸,冷冷地瞧着他:“你是谁?”

      余司礼正要回答,却听到:“我都没兴趣,可大半夜能受枪伤,想来你也是招惹了一些是非,如今我躲是非还来不及,捡了你是无心,你走也随意。”
      三乔捧着一本书坐在了窗底下就着窗外的雪映出的亮光在读书。

      余司礼讪讪地说:“我养好伤立马走人……”

      三乔瞧着外边风雪声大作,她念着手里的小诗:“五月酷似一个梦 潺潺梦影里是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是想起来萧红的身世才涌现出的这个创意,计划是个小短篇,但说不定写着写着就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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