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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小土匪逃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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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山的时候是个秋天,秋风瑟瑟,满山萧索。现而今已经是春天,万物复苏,我也从曾经的蔫吧懒散样中复苏过来。自从我意识到自己功夫不如将军,我就变得越来越迷信,求天求地求佛祖。这样的蓬勃春景,让我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将军如约出现在校场上,他没有穿铠甲,一袭白色长袍,衬地他白净温润,似一个清雅书生。
南蛮子,果然还是长的精致些。
风掀起他的衣袂,给他平添了几分孤绝之气,仿佛要报仇的是他而不是我。
早知道我也不穿铠甲了,风吹都吹不动,一点都不飒。
不过罢了,人生难免有些不尽如人意。这一点美中不足也不影响我今天的大场面。
我擎着我的无敌霸王枪赫赫站在将军对面。他今日也使枪。但我知道他其实更擅长用刀。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可能是觉得对付我使枪就够了;也可能他想彻底剎刹我这无敌霸王枪的威风。
我心里猜测是前者,但我面上要装出是后者。因为前者,是在羞辱我。
我不会蠢到挑破逼他去用刀,这样我半成胜算都没有。我现在不仅要报仇,还要尽快赶回观音寨,公不公平什么的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我要活着走出这个校场。
这两年我受的羞辱已经够多了,正所谓虱子多了不愁。我在敌人帐下从军,还有什么比这更羞辱的?每回心里看不开了,我就想想沈大娘说的那句“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我就是一整座青山。
我只要活着,就会有柴烧。
将军,得罪了。
我像江湖人那样抱手见了个礼,挺起长/枪,向他疾刺而去。霸王枪是枪中的狮虎,讲究刚猛,我最初使起来荒腔走板,也是因为幼时练功太偷懒,基本功太差导致力量不足。将军最初让马德陪我练,也是看穿了这点。但我天生的身体机能到顶也不会像马德那样刚猛,他又亲自教了我以柔克刚的技巧。
如今我能真正独当一面,确实是多亏了他。
但既是他教的我,他自然也清楚我功夫中的弱点。甚至,他比我自己都清楚。
所以昨天晚上我就想好了,我要换种打法。我选择鱼死网破地打。
这半年来我见过太多疯狂的漠北人。他们虽然愚蠢,但有时候确实能爆发出远超自己寻常水平的力量。我从他们的疯狂中悟出了一些心得。
我带着拼命的劲头扑向将军。三招过后,我看到他明显愣了一下,大概是被我的气势所震。我第一次见到漠北人的时候也这样。
但很快,他的身势疾转,手中长/枪一下子快了数倍。每一回,我的枪还没到,他的挡格已然先一步到了位。而且他的挡格蓄满力量,足以将我逼退数步。
可今天我铁了心。他逼退我一步,我就要前进两步。
我要像那些疯狂的漠北人一样,不断进攻,绵绵不绝地进攻。我不能退,我没有退路了。
我燕小九当了两年多怂包,这一回,我不能怂。
我又一次向他冲过去。
这一次,为了助势,我学着漠北人,“呀呀”大叫了两声。他手持长枪,站立如松,直到我冲到近前,才举枪一挡。这么一比,更显得我像个武林喽啰,而他是一代宗师。
“燕小九,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们两枪相交,他忽然道。
“你管我是不是?”
我见他双眉深锁,面色并不似将要赢一场较量那般的轻松。也是,原本在他眼中,我就是个菜鸡,赢个菜鸡有什么好骄傲的。
但也没什么好愁的啊。
电光火石之间,我忽然灵机一动,腕子一翻,枪尖反向自己刺去。将军未料到我会如此,面色猝然一变。枪尖离我正胸口相距仅有不到一尺……我清楚的看见他撒了手中兵刃,猱身向我扑过来,一只手夺我长枪,另一只手揽过我肩膀,就地一滚,卸掉他一冲过来的势头……
我趁机从腿上拔出匕首,反手向他肩头一刺,随着脱出他怀抱,滚到我的霸王枪边,拾起枪,站起来,将枪尖对准了他……
“将军,得罪了。”
我没看到他中刀后那一刻的眼神,只听到一声闷哼。待我举枪与他相对时,他眼底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定定望着我,拔掉肩头匕首。血很快漫出来,将他的白裳浸染成一片刺目的红。
那一刻我想,这厮今日故意穿一身白,原来是这居心。当真是深沉叵测!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原来你知道我心意,还是如此。”
心意?什么心意?
我不知道他什么心意,我只知道他心地。
我知道他心地善良,虽然是个骁勇善战的将军,却不喜欢杀人,每回杀人,都会很不开心。我以前曾经想过,他不苟言笑,是不是因为在战场上杀了太多人。
是以我猜,他大概是不愿意我死的。他要是真想斩草除根,两年前就除了,不会任由我春风吹又生,还生的这么壮实。
但是我今天必须走。
“得罪?”将军又是一笑:“你这就想打败我?”“我”字未落,他忽然身子爆起,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欺身至我近期,几个利落的小擒拿手,我的枪脱手而去。
我,败了。
他的血顺着衣襟滴落在我面前的尘土里,但是我,败了。
将军命令马德将我关起来。马德一边押着我一边小声叹:“燕小九你可真狠啊!刚刚比试将军处处让着你,你倒好,一下手就是狠招。”
“谁让他让我了?”我没好气回。
马德见我冥顽不灵,继续啧啧轻叹:“小狼崽子我见多了,不知好歹到你这地步的还是头一回见!就你刚才那玉石俱焚的打法,全身上下都是破绽,将军但凡想要你这小崽子命,十招之内就能将你骨头拆了拼都拼不起来!”
“别说命了,就你这护的跟命/根/子似的小脸蛋,他都不舍得伤咯!就你刚才那招自戕,将军只要手里的枪往前一递一挑,你这枪就会脱手飞出去。只不过胸口离你脖子和脸太近,枪脱手一个不留神就会划伤这两处……哦对了,再不济将军还能直接拿□□你手腕,你手腕吃痛必然会没力气将手里的枪撒手……啧啧,有的是办法,将军却选了个下下策,还让你这野狼崽子反咬了一口,我今儿个可算是真开了眼界!”
马德的话让我愣了一下,我知道自己不知好歹,但我没想到自己不知好歹到了这个地步。
我本来想着,今日我就是再下三滥,也要赢了他走出去。我功夫不如他,可以暂时不报仇。待我夺回了观音寨,我再卧薪尝个几年胆,下山堂堂正正跟他比试一回。
但没想到,我下三滥了依然赢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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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终还是逃了出去。
小蚂蚱带来了沈大娘秘制的迷药,放倒了守卫,带着我逃了出去。
小蚂蚱说,这是沈大娘头一回自制迷药,还没来得及拿人做个试验,也不知道药效如何,是以千叮咛万嘱咐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乱用。
万一药不倒人反打草惊了蛇,就麻烦了。
因此小蚂蚱哪怕是被困在军镇替人砌墙,也没敢擅动这个药。
这一回眼见我被将军关起来,琢磨着应该算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大着胆子冒了个险,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我们从军营出发,连夜赶了一宿路。为了避免被人追回去,我们没有往正南方向走,而是先向东再往南折。
回来的路上我们遭遇了一些挫折,令我痛思己过。
我错怪了小蚂蚱。这路着实有些难找。
我们在东边一个小村寨处绕了一个多月,才终于找到往南的路。沿途我们看到很多破败的村庄和拖家带口、一路逃难的村民。
已经很难再找到像样的客栈,我们只能窝在破庙中过夜。遇上过来栖身的难民,我们就聊上几句。
他们说漠北人越来越疯了,他们只好去南方避难。
但他们也说他们相信鞑子总有一天会被赶跑,他们还会回到自己的家乡。
我有些不解,这几年我们明明胜多败少,怎么反而逃难的百姓变多了。
在一个被战火摧毁的村边,我找到了答案,也看到了我最不想看到的人。
“那不是……”
我捂住了小蚂蚱的嘴。没错,那是将军和马德,他们两都受了伤,被一群漠北人围住。将军肩头插着一根羽箭,整个人歪倒在马上,看样子似乎晕了过去。马德立在马下,举/枪应对,铠甲上血迹斑驳。
我承认,一刻的惊讶之后我心里开始很不舒服,好像有一把手揪住了我的心脏。
不该啊,那是我的敌人。敌人被人围攻,我应该拍手叫好才是。
我应该是在为马德惋惜,毕竟我们亦曾有过同袍之谊。
这么胡思乱想着,我手上的劲松了,小蚂蚱脱开我手,低低问:“大当家,咋办?”
这有啥咋办的,走啊。这又不关我事,就算为了马德,我也不能冲出去送死啊。这群漠北兵一看就不是善茬,不好对付,我燕小九可不能折在这破地方。溜了溜了。
我还要回观音寨,我在这耽搁不起。
马德,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