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绛初》有所不为

32、从零开始

　　小姨坐汽车到省城时，已是傍晚。火车站广场里人声鼎沸，她在原地转了一个圈，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闪烁不停，高楼大厦上的灯厢广告令人眼花缭乱。她后来说，当时看到那些炫目的灯光，很兴奋，灰暗的心情瞬间被激活了，她觉得那些闪亮的灯光，总有一盏属于她。这是一座充满了生机的城市，她又充满了希望，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在这里谋得一席之地。
　　但她毫无根基，一切都得从零开始。
　　小姨在省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文化传播公司做文员。2005年，文化传播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做广告的，出书的，卖酒的，还有演员经纪，都打着文化传播的旗号。小姨的公司是做广告的，一家小型私营公司。很多公司都设有“文员”职位，具体工作基本上就是打杂。譬如小姨的主要工作就是打字、复印、接电话等等，简单机械，好在她原本就要求不高，觉得这样也挺踏实。
　　她在公司附近租了一个房子，是一户人家的杂屋。只身在外打拼，什么都得靠自己，她当时的收入只租得起这种房子。公司专门请了人做午饭，小她中午在单位吃员工餐，晚上小姨自己做饭，如果没时间，就吃方便面对付。房东人挺好，见她一个人做饭麻烦，邀请她一起吃，她婉言谢绝，从不打扰，房东便送些蔬菜粗粮什么的，说：“也不值几个钱，免得你赶早去买。”
　　文化传播公司鱼龙混杂，竞争激烈，老板每天愁眉苦脸的。她是新人，又是最基层，来公司一个月都没跟老板打个照面。有天老板下班经过大厅，她正站着接电话，老板不经意瞟了一眼，竟不自觉地呆了呆，立住了脚。她身穿深色正装，长发盘起，美丽端庄的脸显露无遗。老板呆立有几十秒，直到她接完电话，坐下来，才若有所思地离去。
　　没过几天，部门负责人对她说，今晚公司有公共事务，需要她参加。她不知道何为“公共事务”，心想，应该就是很多同事参加的公司事务吧。下班时，部门负责人叫上她，上了老板的车。老板黑黑胖胖，坐在副驾驶，和颜悦色地对小姨说：“小林，常听你们部室长讲起你，说你人朴实又能干，可塑力大，好好干啦。”
　　“谢谢老板，过奖过奖。”她第一次见到老板，而且这么近距离，有点受宠若惊。但她并不傻，老板的话让她产生了疑惑，她与部室长接触极少，了解都谈不上，部室长怎会经常夸她“朴实能干”？
　　汽车驶入一家高档酒店，进了一个豪华包间。原来是个饭局，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已有几人入席，全是不认识的，陆陆续续又到了一些，老板见了立即躬身迎接，双手伸出老长。“哎呀，刘局，好久不见……”“郭总真难请啊，约了一个月吧，终于给面子……”
　　应该都是公司的业务伙伴，或老板生意上的朋友。她明白这是什么样的“公共事务”了，并暗自思忖老板叫她来的目的。
　　部室长安排她坐老板身边，那些客人见到她，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一个个怪腔怪调，“天啦，你是从哪里找来这么漂亮的小姐，王总？”
　　“这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小林。”老板笑吟吟地介绍，颇有些得意。
　　“你小子可是艳福不浅啊，”一个中年男人不怀好意地笑笑，“今天得多喝几杯，你喝不了，还有小林嘛。哈哈哈——”
　　“小林，给刘局敬酒，刘局是公用事业局局长，才华横溢，能力卓绝，能请到他是我们公司的荣幸。”
　　她表示不会喝酒，从未喝过酒，刘局非常怜香惜玉地说：“女孩子是要少喝酒，喝酒伤身体，抿一抿意思下就行。”
　　“谢谢，感谢刘局的体恤。”她不卑不亢。
　　刘局受宠若惊，“小林不仅不长得美，还知书达礼，真是难得。”
　　另外几个男人开始起哄了，纷纷要敬她的酒，她很无奈，说了些客气话，举杯“抿了抿”。
　　因为她的存在，男人们打了鸡血似的，精神亢奋，争着跟她说话。老板在一旁笑开了花。
　　宴席结束，她仍然坐老板的车回去，在公司下车。老板先下车，在车门边候着，待她出来，握住她的手，像对某个大人物似地，“小林啊，你今天的表现真是太好了，颇有大将之风，举手投足，都能体现出你的教养。”
　　“不敢当，不敢当，过奖，过奖。”她想早点回住处，担心老板还有什么打算，很是忐忑。
　　见她心不在焉，老板宽宏大量地挥挥手，“已经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好好干，相信公司是一个好的平台。”
　　“知道。谢谢！”
　　那晚，她平安顺利地回了住处，所有的担心与疑虑随之烟消云散。
　　几天后，听同事们窃窃私语，说公司拿下一个大单，承包了市里一部分公交站牌的广告。她听说了，莫名地有些害怕，但转念又安慰自己——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很快，她就换了部门，还莫名其妙地当了主管。同事们前来道贺，她却惴惴不安，总感觉这不是一件好事。于是她更加谨小慎微，不敢出任何差错。她尝试着写文案，写好了谦虚地向同事请教，大家也都愿意帮她，都说她很有天份。
　　她的直觉是对的。经理很快就招呼她参加宴会，说是老板的意思。她推辞，经理说这次会议很重要，关系到公司的前途命运。见她惶惶不安的样子，经理还开玩笑说，难不成你担心有色狼？即使有，我们同事也会保护你的呀。他这么一说，反倒显得她多心了。
　　那天参加宴会的都是各行业的一些头头脑脑。她记不清他们的单位、职务，甚至记不清他们的姓名与面孔。那些人都向她敬酒，好像那宴会是专门为她举行似的。她总是婉言拒绝，但架不住老板和经理的劝，还是喝了几杯。她从未喝过酒，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不胜酒力。她发现自己的脸已红得像茄子，脑子也晕乎乎地，于是频频去卫生间洗脸，极力让自己清醒。那晚也算是有惊无险，头头脑脑们吃吃喝喝，后来终于散了，她和经理坐老板的车回来。
　　她开始对喝酒心有余悸。但凡有聚会、宴请之类的，都以各种理由拒绝。她想，只要自己工作出色，有成绩，老板应该不会怪罪的。于是她兢兢业业，希望能通过工作业绩免除应酬这个“苦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