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盛开的那朵野雏菊》七字言

10、是花吗

　　芥川和弥生的第一次相遇实在不算美丽。

　　那是一个夜晚，芥川在同伴们害怕的视线下，处理了两个抢夺同伴食物的大人。

　　本该就这么回去的芥川，敏锐的捕捉到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向同伴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尽快离开，芥川摆好姿势，随时都准备好面对危险的可能。

　　他一直如此。

　　因为他强大的异能，因为他是没有感情的孩子，他一直做着这样的事。

　　但当弥生出现在他视野里时，他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

　　在月光的照耀下，少女那一双翠绿色的眼瞳格外显眼，原本还带着惊慌害怕的双眼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却变的闪闪发亮。

　　那是弥生对芥川一见钟情的爱意。

　　那是芥川未曾见过的感情。

　　一时不察，少女被一块石头绊倒，踉踉跄跄的跪在芥川脚边，抱住芥川的腿大喊：“英雄救命，小女子愿以身相许来做报答啊啊啊！”

　　从未和妹妹以外的女性有过肢体接触的芥川有些错愕，他不自在的皱了皱眉:“请松开在下。”

　　“不要！”

　　少女一副受打击的模样，又紧了紧抱着芥川大腿的手。

　　追着弥生跑到这里的人看到就是少年少女四目相对的模样，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该死的小情侣，握着匕首就冲了上去。

　　子弹耗尽的他只凭一把小刀的他，在轻敌状态下明显不是芥川的对手，解决了他的芥川淡淡道:“现在你可以松开在下了吗？”

　　“不松。”少女仍旧跪在他身边，温和的翠瞳好似没有任何负面情绪，即使一个人刚刚死在她面前也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她始终注视着芥川，仿佛眼中除了他再无他物:“初次见面，我叫弥生，你呢？”

　　“……我叫芥川。”

　　“真是个好名字啊，芥川。”弥生笑眯眯的看着他，“让我们以后愉快相处吧！”

　　弥生单方面的缠上了芥川。

　　据旁观者银表示，那段时间的弥生，不管芥川在哪里都能找出来，哪怕是在睡觉的时候，如果芥川有什么动静她也会立马惊醒。

　　仿佛是个人体感应雷达，专门感应芥川的那种。

　　弥生会如此行动的理由很简单，只是一个一直在和平世界生活的女孩对于恶劣陌生环境的小小不安罢了。

　　但一个人行动惯了的芥川对此有些难得的恼怒和不解。

　　于是他在某一天终于开口问了弥生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一直跟着在下？”

　　当时的弥生手里正捧着一朵野雏菊，少女蹲在那里，露出了一张灿烂的笑脸。

　　“因为我很喜欢芥川！”

　　因为喜欢，更因为信任。

　　有些意外，但又很合理的回答。

　　吉田弥生自外面的世界而来，和这贫民街格格不入。

　　她那明亮的双眼里仿佛绝不会被绝望与黑暗所侵蚀，即使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即使因为没有食物而挨饿，她也总是笑着。

　　她会在无聊的时候仰望天空，扯着芥川的衣袖问他那块云像不像个乌龟。

　　她会毫无保留的夸赞着银的美貌，和她交换着彼此的衣物。

　　她会在芥川把衣服的下摆变成草花的形状时投来新奇的眼神。

　　她会挑食，就算饿到靠在芥川身上开始乱说胡话也不会吃自己不想吃的东西。

　　她一直怀抱希望，坚强而乐观的活着。

　　吉田弥生从来没有把这里当做地狱，她从未改变过自己的生活态度，快乐而平淡的面对每一天。

　　对于这样的吉田弥生，芥川并不能理解。

　　芥川也同样不能理解，为什么这样的弥生会说喜欢他。

　　“…在下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吗？”芥川听见自己这么问，“而你是否又能告诉在下，‘喜欢’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是在问弥生，亦或是在问自己，芥川不知道。

　　但少女确实为此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认认真真地回答:“喜欢是没有理由的，芥川，至少在我眼里没有。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你，仅此而已。”

　　“而且每个人对于喜欢的定义都不同，如果你是问我的话——”

　　这么说着的弥生，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我对你的喜欢，足够支撑着我面对这残酷的现实……这样。”

　　芥川微微怔愣。

　　他在此刻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弥生并不是在面对贫民街的一切还能做到淡然自若，只不过是她心中有支撑她走到现在的动力。

　　那份动力里有芥川。

　　这个认知让芥川陷入了一种陌生的情绪中。

　　但他并不讨厌。

　　他几乎脱口而出:“你和这朵花很相称。”

　　“诶？”

　　话题转移的很突然，但芥川其实也和少女一样迷茫，他不知为何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这是事实，是真心话。

　　那个夏天，少女和花同样让人赏心悦目。

　　然后到了那一天。

　　那天的天空阴沉沉的，连带着让人的心情也不愉快了起来。

　　但这也没能影响到弥生，她跟在漫无目的的散步的芥川身边，哼着他没听过的歌。

　　芥川遇到了一个路过的外国人。

　　他穿着得体的衣服问芥川:“为什么活着呢？”

　　他没能回答。

　　他无法回答。

　　但是当外国人离开，弥生蹦蹦跳跳来到自己身边时，他想，如果自己死了的话，她还会用这副灿烂的模样活着吗？

　　芥川不知道。

　　他沉默着，只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连弥生在一旁的搭话都没听见。

　　直到二人快走近其他同伴们的身边时，芥川才突然开口，问道：“你是为了什么活着的？”

　　大好年纪的少年黑漆漆的双眼直视前方，没有一丝波澜:“为什么在下要不得不活着？”

　　是在问自己，是在问弥生，也是在问这个世界。

　　为什么要不得不活着？

　　“因为——”弥生突然提高了音量，让芥川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人活着，总归是有些好事能发生的吧！那些好事，值得我们活下去！”

　　弥生轻轻点了点芥川的额头，笑着说：“你看，我坚持活到现在不就遇见了你吗。”

　　“对你来说，遇见在下是值得活下去的理由吗？”

　　弥生点了点头。

　　芥川沉默着看着面前的黑发少女，仿佛是在探究着什么。

　　他想问，对你来说，他存活在这世界上是有意义的吗？

　　但他没能问出口。

　　过了半晌，芥川淡淡的回道：“在下不过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犬畜，并非像你说的那般重要。”

　　芥川觉得自己正在体会一种全新的感情，他不知道那情绪从何而来，但会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第一次遇见弥生时，对方看着他那明亮的翠瞳。

　　仿佛眼里只有芥川一个人的明亮翠瞳。

　　于是芥川伸出手，有些生硬的拍了拍弥生的头。

　　“但是，多谢。”

　　芥川的声音很轻，刚出口就仿佛在秋风中消散。

　　但好在，弥生听到了。

　　弥生低着头，憋着口气死盯着自己的百褶裙，殊不知此刻脸红紧张的模样已经被芥川收入眼底。

　　明明平时跟在芥川身旁有一句没一句的喜欢你说的像呼吸一样轻松，却因为芥川这一个并不温柔也不熟练的摸头害羞的不成样。

　　他有些想笑。

　　所以他笑了出来。

　　不是像弥生那样灿烂的笑，甚至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上扬很多，他只是柔和了眉眼，常年下垂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安静地注视着弥生。

　　芥川感觉自己似乎理解了一点这陌生的感情。

　　他问:“你平时常和在下说的"喜欢"，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还在泥泞中挣扎的迷茫少年终究没能听少女的回答。

　　因为下一个瞬间，自己的掌心便空无一物。

　　他还是没能抓住那一缕伸手可及的光。

　　清冷的秋风在夕阳下带起尘土飞向芥川，那会让人喉间不适的空气好似在提醒他，迷路的女孩儿终于离开这不是地狱胜似地狱的贫民街。

　　直觉告诉他，她应该是回到了光明处。

　　芥川眼中那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星点光亮转瞬即逝，眨眼间便重归沉寂。

　　仿佛那里从未出现过什么。

　　沉默着，他缓缓放下自己那停滞在空中的手，那上面还残留着来自弥生发顶的余温。

　　长久的梦境终于结束，如花绽放在他世界里的少女也如花一般，在花期结束之时也骤然消失在他眼前。

　　这似乎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芥川非常清楚，她本来就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存在。

　　只不过——

　　他最后瞥了一眼一旁草地上盛开的野雏菊，转身继续向同伴的身边走去。

　　夏日已过，花季不再。

　　他可能再也不会喜欢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