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生存指南》雁过天空

3、兄弟两人的较量

　　木叶是火之国最强有力的武器，是对准敌人的一把尖刀，大名可以利用它、防备它、打压它，但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有机会去窥觑自己的所有物，尤其当这个人是柳原星见时，就更让他坐立难安。

　　望着他出众的弟弟和木叶最高首领旁若无人地说话，甚至那个一直臭着脸的木叶长老都出乎意料地温和，柳原宗望忍不住问自己：要是他们联合，我有几分胜算？

　　尽管心里清楚，若是柳原星见有那个野心，如今坐在大名位置上的人根本不会是他。

　　可心底不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柳原星见不在掌控之内，只有杀了他，你的位置才能坐得安稳，而且再也不会有人企图将你们放在一起比较。

　　“星见，过来。”柳原宗望打断三人，刻意提高的嗓音即使嘈杂的宴会厅依旧清晰可闻。

　　看似喝酒耍乐，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贵族们动作一滞，心道重头戏来了。

　　柳原星见在三代担忧的目光中靠近坐在高位的大名，“兄长，您叫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叫你了。”柳原宗望微笑，“我们兄弟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五年前，就这么不想和兄长聊聊近况？”

　　直白的言辞充满火/药味，丝毫没有贵族说话时的矜贵委婉。

　　这是要搞事啊。

　　围观者眼睛一亮，有心想往前再凑近一点，又怕触怒了这对火之国最尊贵的兄弟，便一边装作“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们在聊什么”，一边不由自主高高竖起了耳朵。

　　各式各样的视线聚集在身上，柳原星见白玉脸颊上本就不多的血色彻底消失，他神色不变，话还未出口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撕心裂肺，恨不得下一刻就将肺腑都咳出来，苍白羸弱的身形微微颤抖，仿佛一折就断，脆弱到极致，却又如狂风劲雨中的白杨，任凭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姣姣君子，不外如是。

　　宴会上的众人不由怜惜之意大起，恨不得能感同身受，同时对始作俑者也带上了一丝愤恨。

　　有那想得更深一些的，已经心思百转——大名竟连自己的同胞弟弟都为难，可见心眼不大，看来以后在他手底下日子不会太好过。

　　一时间整个大厅的气氛都诡异到极致，只剩下剧烈到让人嗓子眼发痒的一连串咳嗽声。

　　站在一边的贵族青年有些看不下去，顾不得大名的警告，掏出手帕递过来，“您用这个。”

　　柳原星见用帕子捂住嘴，等喘过气来，眼尾扫到雪白的帕子上多了一抹红。

　　他不动声色地将帕子塞在袖子中，对帮了他的贵族道谢：“帕子有些脏了，等洗干净我会让人还给您。”

　　那个刚接任家主不久的年轻贵族没想到自己的偶像竟然跟他说话了，还跟他道谢了，顿时脸已经红到不行，连连摆手，直说用不上这么麻烦。

　　柳原宗望被这么多或明或暗的谴责视线看得心烦气躁，不耐烦地打断那贵族，“星见，你身体这么差，应该静养才对。”

　　柳原星见压下喉间的痒意，“多谢兄长关心，医师也这么说。”

　　“既然如此，为了病情考虑就更不应该过度劳累。”

　　柳原宗望缓和了脸色，看向这个兄弟的眼神却充满了压迫感，“你住的地方到底偏僻，病了连个大夫都不好找，这样吧，我将你以前住的屋子收拾出来，你就安心住下，也别来回折腾地跑了。”

　　“至于桃源乡那边，我会派人过去接手，你不用担心，放心养病就好。”

　　无耻。简直太无耻了。

　　当庭广众之下就将人软禁并剥夺病弱胞弟的权利，心里的迫不及待连遮掩都不屑。

　　围观的贵族一时纷纷低下了头，掩饰住脸上的表情，心思各异。

　　瞧瞧这话说的，充满了兄长对幼弟的关怀，还准许早已分家的兄弟住在自己的大名府里，多么感人的兄弟情啊。

　　若不是在场都是知情人，倒真的被糊弄过去了。

　　所谓桃源乡，最初不过是柳原星见养病的庄园。

　　柳原星见太过于优秀，当柳原家两位公子一起出现时，人们眼里都只剩下星见公子，而忽略了本该是正统继承人的大公子，时间一久，以致于活在弟弟光环下的柳原宗望心生不忿，心态渐渐扭曲。

　　前大名不是不疼自己的幼子，实际上对于这个早产加娘胎里就中毒的幼子他一直心有愧疚，如果有可能，他也想将大名之位交给更优秀的小儿子，可那幅活过一日是一日的病体残躯却生生将人劝退。

　　为了保住继承人，前大名只好忍痛割爱，将年仅十一岁的幼子发配到南贺之川上游，好断了贵族大臣的心思，也好让天下人眼中看到大儿子。

　　前大名的做法很成功，柳原宗望自此跟着处理政事，渐渐历练出几分手段，也越来越有少国主的样子，而一众王宫大臣也不再心思浮动。

　　少了内部倾轧，火之国的权利交接平稳度过。

　　唯一被牺牲的，就是年少便与家人分离，五年不得回都城，被变相流放在偏僻之地的柳原星见。

　　因为愧疚，前大名将以庄园为中心的南贺之川上游一带都划为幼子的封地。

　　南贺之川横贯整个火之国，蜿蜒曲折，渊远绵长，滋润两岸草木牲畜无数，说是母亲河也不为过。

　　但上游贫瘠也是真的贫瘠。广阔的森林，交通不便，人烟稀少，向来是平民口中的乡下地方，在旁观者眼里，被亲生父亲流放至此地，星见公子这辈子算是完了。

　　然而，不过五年，桃源乡蓬勃发展，百姓安居乐业，忍者和普通人不分彼此，一片祥和。

　　那里是与其他地方时时刻刻发生的血腥和悲剧截然不同的景象，已经变成了令全大陆瞩目的净土。

　　在柳原星见之前，南贺之川上游没有称谓，一片荒芜。

　　在柳原星见之后，南贺之川上游是人间的理想国，是向往的桃源乡。

　　柳原星见建设封地，一开始是为了自己能更好的享受，后来是为了收集信仰，净化神格，尽可能延长身体崩坏的时间，到现在，那已经是他的必然要肩负的责任和义务。

　　所以，不论谁都不能从他手里夺走桃源乡，不是他不舍得放手，而是他的领民需要他。

　　柳原星见对柳原宗望歉意地行了一礼，“抱歉兄长，您的要求请恕我不能答应。”

　　柳原宗望的脸彻底阴沉下来。

　　他知道让柳原星见将一手打造的桃源乡交出来是强人所难，但柳原星见一向惫懒，不喜与人争锋，想来会主动退让才对，却没想到他竟敢当众拒绝。

　　五年不见，拥有着火之国最富庶之地的柳原星见，果然被养大了野心。

　　柳原宗望本就暗沉的眼睛越发深沉，从他身体里溢出、本就斑杂黑暗的光点一瞬间变得如墨汁般黑暗浓稠，那是几乎掩饰不住的对同胞兄弟的杀意。

　　“你在拒绝我？”他冷冷问道：“你确定要拒绝大名的要求？”

　　似乎对大名的威压一无所觉，柳原星见依旧低眉顺目地站着，风姿之优美连最挑剔的贵族都挑不出一点错处。

　　他坚定回绝，“父亲已将封地赐予我，那里便是我的领土，桃源乡自有一套规章制度，与外界截然不同，我担心兄长派去的人无法适应而造成不可挽回的混乱。”

　　这是实话，特权在桃源行并不适用，所有人都要按照法度行事，外界那一套根本行不通，外人贸然插手管理事务，只会让刚刚确立起来的行事体系以更快的速度走向崩溃。

　　但这话听在火之国统治者耳朵里就是在拿前大名来压自己，是明晃晃的借口和挑衅。

　　柳原星见继续说道：“我知道兄长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不过比起帝都的繁华，我还是更习惯封地的清幽，医师也说待在熟悉的地方更有助于养病，所以还请兄长见谅。”

　　清癯出尘的少年面对大名的胁迫面不改色，即便整个身形无比瘦弱，仿佛一折就断，却不改初衷，风骨依旧。

　　这绝代的风华，让观者心生怜惜之际却也更加敬佩。

　　况且柳原星见说得在理在情，本就是大名以强权压迫，被拒绝了也是理所当然。

　　在场有不少大贵族都有自己的封地，这时候不由推人及己，心里暗暗嘀咕：大名今天当众对星见公子发难，改日会不会也收回我的权利？

　　这么一想，就都坐不住了。

　　几个大贵族暗中对视一眼，纷纷走上前去，打破滞凝的气氛。

　　“阁下，我认为星见公子说的在理，桃源乡是什么情况我想大家心里都有数，若不是星见公子领导，恐怕没有人能够担此大任，到时候桃源乡一朝崩溃，数万计百姓流离失所，我等可就是历史的罪人啊。”

　　这是以名压人的。不想被天下人唾弃就快闭嘴。

　　“是的阁下，我家中兄弟姐妹众多，最能体会您的一片关爱之情，但有了好心情才能更好得养病，我们应该尊重星见公子的意愿才对。”

　　这是从感情上分析的。虽然在场都明白这不过是大名争夺桃源乡的借口，却不妨碍别人从根源上让他的借口站不稳脚跟。

　　“阁下请您收回成命，您这样做实在是让大家惶恐不安呐。”

　　这是以势逼迫的。直接了当告诉大名，你这小子屁股底下的椅子都没坐稳就想触犯大贵族的利益，还不够格。

　　坐在高处看着下面的贵族们咄咄逼人，柳原宗望面色铁青。

　　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父亲贵为火之国统治者却总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以前他以为是父亲太过懦弱，现在才明白身为大名的身不由己。

　　这一刻，初为大名，想要大干一场的喜悦和激情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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