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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何来今时情难断 ...

  •   时光飞逝,岁月匆匆。大街小巷,车来人往。耀眼的阳光毫不吝啬将温暖穿透茂密的树冠,在那往昔古旧的城墙面上显出层层斑驳之影,如凌乱的马蹄印,踩得深浅分明。晨起朝晖,红日景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古城的人们便是一如既往劳作,城墙渐老,古街依旧,一切看来仿佛不曾改变什么。柳氏医馆便是如此,木制的金字招牌随着风吹日晒渐渐显了些痕痕刻刻,正如那柳老郎中面上的皱纹,逐年增添。此方天色,午时尚早,柳老郎中枯瘦却稳健的身躯正端坐在医馆大堂正中上座,稳稳捧着略有些烫手的紫砂茶壶,眯着眼望着前内堂大厅长台旁青衣月裙的年轻女子。厅小拥挤,几名粗布劳客靠着墙角或蹲或站,屏气凝神望着台子上一名口歪眼斜、嘴角流涎的老年女性,皆面露愁色,却略带不安。只见那青衣女子在旁一水盆里净了净手,缓缓走到台子前方,她将左手按在那老妇耳上太阳穴,右手拈起台旁凳上裹布中的银针,玉手一挥,已瞬间点到印堂穴,只一瞬,那针尖便没进了老妇眉间。“呵!”一旁围观的病人亲属中,有年轻人已忍不住倒抽了口气。那青衣女子却是面容坦然,右手捏住针尾轻轻转动,然定下稳,轻捻重探,针下之入,至定自徐。手下带风,状如蝶舞,银针依次跳过攒竹、迎香、人中三穴,针入一分知天地,针入二分知呼吸,针入三分知逆顺,三针齐发,安神定气。片刻,那老妇人轻声呻吟,看似渐渐恢复神智。待得又是三针久行,轻捻重压,老妇已能睁开双眼,那青衣女子缓缓收了针,看那桌前焚香,不知不觉燃到了尽头。
      将银针放入水盆浸染,让童仆拿去火烤驱瘟,青衣女子细细吩咐医馆药童药方份量,又交代了老妇家属如何好生服侍,这才转过身来,轻呼一口气,那光洁的额间挂落几滴汗珠,想来这扎针功夫,却也非一朝一夕成就。
      “能救了盼丫头,果然能人也。”柳老郎中示意她坐在一旁,面带赞许,“屈就老夫这陋室医馆,可委屈了胡姑娘。”
      “柳老言重,能得杜小姐推荐在柳氏医馆受前辈您指导学习,便是晚辈莫大荣幸,何况杜小姐吉人天象,本就无甚大碍,服些滋补饮品即可。”那青衣女子便是那出谷了却往事的胡当归,她捧过桌上凉茶,小口饮啜。
      “胡姑娘来自远方,在这临安城内,可有亲眷?”那柳老郎中一手持壶,一手抚缓摸着稀疏却整齐的胡子。
      “家中尚有一姐二妹,皆在外地,城内没有旧识。”胡当归缓缓抬起头来,满头青丝随意任只银钗一扎披于脑后,那粽褐色的眸子随着目光流转忽明忽暗,眉梢眼角微微上扬,却是含笑倩然,“蒙杜小姐青睐,现下作客杜府,托杜小姐洪福,倒是可以结交些友人。”
      柳老爷子定定盯着她清澈的眼睛,恍一回神,道:“胡姑娘……可有远房表亲曾居于临安府辖州县?或是二十年前样子……曾到过临安城?”
      胡当归拿着茶杯的白皙玉手一抖,那上好的龙井茶便有一半随着晃动洒在了白净的月华摺裙上。她低垂下头,用衣袖手忙脚乱地擦拭已现水迹的衣裙,复抬起头,面露歉意。
      “哎……这个……”她不好意思地将茶杯放回桌上,拎着裙角。
      柳老郎中见状,只好暂时收了疑问,吩咐药童送她出去。他瘦削的身子略前仰,那微眯的目光随她快步告别离去,不由得增添了一抹疑惑色彩。

      城内商道,喧哗吵闹,街旁店铺,鳞次栉比。红日已近午头,河坊街道旁的茶馆酒家已是坐满了往来之客,呼朋唤友,猜拳酒令。街头道旁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街角远处隐约走来两名小童,走得近了,便见一对十岁左右粉妆玉琢的双生子,左边一垂髫女童昂首挺胸,一身白衫短衣,甚是精灵古怪。右边那女童用红头绳扎着双羊角辫,鹅黄衣杉,虎头绣花鞋。唇红齿白、聪明伶俐的两小女孩一手举着面人,另一手拉手这般并排走着,便如那年画走下的娃娃,让人移不得目光。临街酒家有好奇的客人,已是忍不住探身侧目,暗道谁家福气好,生女当如此。
      “苏叶,你看那个红红的,好不好吃?”羊角辫一甩,拿着面人的小手指向街角背着糖葫芦草桩的小贩,柔声细语,充满欢欣。原来两人正是幽谷内已有二百年修为的狐狸姐妹,却不知此刻为着何事出谷闲逛。
      那胡苏叶顺着她的指向望了过去,无奈地叹息了声,故作老成地摇头晃脑:“苏木啊,进城后,你已经吃了葱包烩、马蹄糕、松花饼,这样一路吃下去,到那日头落山,我们都到不了当归姐姐的住处哦。”
      “苏叶!”那胡苏木停下脚步,一双媚眼弯成一道半月,拉长了细柔的声音,“姐姐忽然饿得走不动了呢……”
      “那变原形跑好了……”一方小声嘟囔。
      “花姐姐说不可以在人类面前使用法术呢……”一方理直气壮。
      “太阳下山你就真气难存,现了原形我可不管。”那个她忧心忡忡又口不对心。
      “苏叶会抱着我的。”狐姐姐胡苏木完胜。
      望了望她微微撅起的樱桃小口,胡苏叶不由自主又叹了口气,牢牢地牵着她的嫩手,两个小身影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到了糖葫芦摊前。胡苏叶将手伸进衣兜,摸着刚自城外随手摘来的草叶,捏住,拿出,摊开掌心,却见几枚铜板躺于手心。狡黠的目光一转,却是更添几分聪颖灵动,伶俐可爱。

      “大小姐,大小姐!”临街酒行的钱掌柜双手拢合站在一旁已是许久,长衫及地,背后已是一片汗湿。看着眼前捏着账本的女子望向对街,凝神不动,想到主子不久前才大病初愈,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
      “哦?”那女子转过面来,耀如春华,皎如秋月,雪肤俏面,清眸流盼,好一个绝代佳人。一双褐色的眸子澄澈见底,仿佛能照出人心来。定定地望着那钱掌柜谦卑的眼神,她略一沉吟,却把整本账本甩在木制柜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惊得钱掌柜倒退一步。
      “之前那不成器的杜子腾趁我卧床不起哄抬酒价,这账本怎的不曾体现?每坛最高涨至十文,往来账上却仍是上月价格,前后十九日,每日三百坛到货清点,发货售出后,其中之差价,钱掌柜,你告诉我,跑去哪里了呢?”一手托腮,杜子盼将窈窕细腰略靠向椅背,那浅色眼眸却是直直向眼前垂手而立的中年掌柜扫了过来。
      “大小姐,我错了。”掌柜猛地跪倒在地,“杜爷吩咐涨了价钱,小的不敢不从,那账上本是想着待本月结了后增添新价,那份儿多的银子也是打算到时……”
      “到时留着娶第三房小妾?”不轻不淡一句话,却吓得钱掌柜瞬间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传说那杜家小姐是狐狸托生通晓人心之事的街坊碎语便一股脑儿涌进脑门。稍稍抬起头,见那女子施施然坐在椅中,平静的面看不出一丝波澜。
      “求大小姐宽恕!”钱掌柜伏在地上,再也不敢蒙混。
      一阵昏阙感袭来,杜子盼略低下头,用葱白指尖揉了揉太阳穴,纵然这几日有那人帮助自己度过难关,却仍然感觉身体欠佳,但细下一琢磨,却正是那人造的因,而那相助方式却……此下一想,心头便烦躁了起来,却又有一种隐隐难明的感觉。回过神来,发现那钱掌柜仍然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一出,轻叹了声,吐气如兰:“钱掌柜为杜家作事几年了?”
      “回禀大小姐,已十一年有余。”钱掌柜毕恭毕敬。
      “城南新开了个铺子,伙计经验尚浅,钱掌柜今年就去坐镇吧,待运转上了轨道,也算是弥补了这会的过。”此话轻描淡写,钱掌柜却是暗暗道苦,那城南靠近荒郊,大多聚集住着些劳苦大众,且城南通往官道年久有损刚修成,年初才有车马过往,这生意难做,可不如现在这稳当铺子,差之千里。心下想着,嘴上却只能道是,为着那贪一时心眼后悔不已。

      “苏木!”一个小姑娘,咬着糖葫芦。
      “哎?”另个小姑娘,糖葫芦咬着。
      “街对面铺子门口站着一位姐姐,身上的气味好像当归姐。”咀嚼、咀嚼、咀嚼。
      “哦?”继续咀嚼。
      “而且有点像,眼睛。”吞下。
      “那……”含含糊糊不知是吞还是咬。
      “那什么,当然追过去啊,她一定是和当归姐住一起。”扔了竹签。
      “走不动了。”吃完,舔手指。
      “胡苏木!”胡苏叶转过身来,见到比自己还矮的姐姐嘴角边东一块西一块的糖衣痕迹,想发怒又泄了气。想也不想地,忘记了自己是人形的状态,小嘴凑上前去,伸出舌头舔了舔那红色的部分,糖衣仍然是那么甜,胡苏叶想。

      “好有意思的小姑娘。”杜子盼心想,她望了望那扎着羊角辫一脸惊愕的矮个小童,又望了望满面羞红却昂着头的粉嫩面孔,会心一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何来今时情难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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