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阎王不语心中想 ...

  •   蒋阎王颇想不通,真的想不通。那妖族私闯地府算不上什么惊天大事,可也是乱了地府规矩,新上任的阎罗王范大人可好,三句两下轻描淡写把话说噎了,于是逼自己交出生死簿,查了,一看,果真错了,于是那狐妖抖着尾巴扯条件,阎罗王死皮赖脸不给方便,一阴官一狐妖在那庄严肃穆的大殿上像人间街口卖菜大伯同买菜大娘为着几分几厘扯皮拌嘴,你一言我一句,半斤八两。什么“百岁寿年硬生生断送在你们鬼差手中六月飞雪冤枉啊冤枉!”一会又是“这不生魂还在地府么折半打发半个甲子算作贴本啊贴本。”接着又来“是您地府差役纰漏怎好意思推脱半甲子怎够二甲子回扣苍天大地阎王无眼啊无眼!”末了,那阎罗王回一句:“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折了那被拘错的魂魄剩余一甲子辰光划给了那婴胎方才了结。想起方才那殿上喧哗,蒋阎王简直要吹胡子瞪眼,真是阎王无道,妖精胡闹。而此时殿外,阴气涌动,头顶遮幕,红光闪耀。蒋阎王望着一脸沉重的薛阎王,见对方也是双手拢袖,愁眉不展,而那站在殿口双手背立的阎罗王面上,却浮现着略带玩味的笑容。
      “有趣,有趣,若是如我所料,过不多久,天庭可将有趣事发生了。”阎罗王望着当空狐火往那地府出口一闪而过。忽然,他仰天大笑,细长的眼眸中迸出一道精亮之光,白净的面上隐约有些激动神色。
      “恕下官愚昧……”薛阎王硬着头皮捧笏上前,却不知如何开口。
      阎罗王转过身,手中玉笏又自然敲打掌心,他深邃的目光朝蒋阎王看着,略一颔首:“且细看生死簿上,那断命的前世如何。”蒋阎王领言,自那宽肥乾坤袖中取出厚实的线订纸本,摊在红木方桌上,顺着刚查阅过的几页转至之前,薛蒋好奇,凑首相望。
      “十九年前卒,该世乃四十九代。之前四十八代乃当朝宰相,享尽荣华。”蒋阎王继续往前翻页,“四十七,亲王之女;四十六,边关将领;四十五,一品夫人……”忽然,他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身边的薛阎王:“薛大人,您可是负责将解到魂魄验明善恶,核定等级,发配轮回道投生。男女寿天,逐名记载。凡功德较好者,准予阴阳交替,男投女身,女转男身,但那富贵贫贱,如潮汐月蚀,怎可有人生生荣华,代代相传。”
      “这……日来年往诸多灵魂往生,哪能做到每魂逐一核对,若是遇见个殿外水泄不通的情形,只怕误了时辰被阴帝责备,于是便不得以用那蒋大人手中生死簿上随意挑个名字顺眼的指一个魂投一生胎,作恶的自然是下畜生道,那前世未作恶的,随便指发个大户人家投生,可也是皆大欢喜。”薛阎王耸肩摊手,一脸理所当然。
      “荒唐,生死簿是由阴帝受封后至天庭所携地府之宝物,人间气数尽写于此,怎可随意指派,荣华富贵含那雨露均泽之意,哪有人能几代连着享用。”一殿蒋阎王掌管生死簿,负责接引超生,听着薛阎王随口无心,将那带来的魂魄命数随意安插,不由心中暗暗发毛,只怕阴帝日后查明追究起来给自己按个看管生死簿不严的罪名。
      “也许那魂魄前世再前世修得好,或者是天庭谁家亲戚,凭那神威浩荡,每回都准确投生大富之家。”薛阎王顾左右而言他。
      “说得轻松,四十九代都修得好,扔个骰子还有一三五二四六,次次都中,依我看薛大人可以在地府开个十殿赌场,包管日进斗金,稳当稳赢。”
      “好你个蒋大人,地府规矩禁人间一切恶习,您这可是知法犯法,扰了阴帝脸面啊!”
      “还知犯法,薛大人还不是拿那魂魄投胎如儿戏……”
      “停了。”阎罗王将手中玉笏重重一敲,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桌上半摊一旁的生死簿,淡淡开口,“可看清这魂魄,生死簿第一世是谁?又与那狐妖往昔可有牵连。”
      “这……”蒋阎王将那生死簿翻至最前,定睛细看,忽然倒抽一口冷气,薛阎王将身凑前,也是一愣,只见那黄面簿子正中一栏,写有那魂魄第一代的生平名讳,不知被谁从那簿上硬是消了名。面面相觑,不得其意。
      “不愧是天庭行事,果真甚是有趣。”阎罗王峰眉一抬,眼露精光,更加坚定了自己所想,他微一沉吟,“阴帝乃天庭玉帝所封,你们可知,谁与阴帝同时入这地府?”薛蒋二阎王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黑白无常。”

      远处庙会传来响彻云霄的锣鼓声已渐渐歇了下来,游街的队伍抬着城隍老爷塑身神像,已安然返回了那吴山之中香火旺盛的城隍庙。同是庙宇,土地不比城隍,一个是金碧辉煌帝皇亲赏,一个不过乡间小殿贬仙住堂。世人皆称虔诚,可若是细细揣摩,信徒拜的明明只是凡人自己经手重塑之泥胎神像,若遇祸事,急来抱那泥巴佛脚,不若自力更生,脚踏灰土实地,尚且多一分生息。神灵已去归天,人间徒留泥塑。虽是雨后,破庙中腐败的气味同闷热的泥土残叶交杂在一起,散发着令人头晕目眩的不快之气。杜子盼斜身靠在一张崭新的木椅上,单手撑额,不觉有些焦躁。庙外黄铜香炉上燃着的半支香尽职尽守地剥落着往下洒着烟灰,盯着看了一会,觉得眼神像是要被烫伤似的,隐隐发涨,含潮欲落。时辰将至,未见当归,心头如压一块大石,想是要喘不过气来。庙外茂盛的树荫下,管家杜正领着四名家丁恭敬站定守侯待命,却止不住好奇与惊骇的眼神望着破庙内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里,那名孕妇尸身仍然腹部高耸,一圈银针插满其周身三十六大穴,甚是恐怖。棺材纵面一旁,柳家医馆的柳老郎中意定神闲,正稳稳出手,自那尸身上一根一根取回银针,片刻,他接过药童递过的一块方巾擦了擦手,他年岁已高,却身正健朗。抬起清明通彻的眼望了望杜子盼,他沉声叹道:“开了。”身旁药童一惊,面露恐惧,连那方巾也抖落在地上。望着妇人腹间金光已黯,杜子盼朱唇一抿,起身轻移棺侧,她双掌合十,闭目默念,复睁开眼,将那妇人腹下衣衫尽数剥落。药童见状,赶紧借着避嫌借口躲远,柳老郎中嗤笑一声:“没用的东西。”棺材旁放着一盆滚热的皂角盐水,柳老郎中未有思索,将手伸入盆中涮洗。杜子盼用了湿布将那妇人身躯擦拭,已然冷却,不复温泽。待返至对棺,柳老郎中左手比位,右手持一把薄片亮刃,毫不犹豫地向女尸脐下三分划去。刀滑入腹,溅起血喷,紧眉咬牙,甚是狰狞。
      “啊!”药童慌不择路地逃出殿外,那庙外杜正等人望此已是面色发白。剖腹取胎,闻所未闻。那女尸除却面色撩白之外,同生人无异,仿佛只是静静躺在棺中沉睡。这一刀一划,便如生生要了命似的。顺弧剖之,切肤断筋,割膜扯络,稳刀直前。柳老郎中估了下横口大小,将刀递给一旁面有不忍的杜子盼,忽然一动,半只手臂已探入那妇人肚中,翻乱搅动。
      杜子盼侧过面去,强行将心底涌起的呕吐感压下。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破旧的土地庙中,与那闷热的腐败之气相杂,着实令人作呕。若不是商场如战场,久经考验,定力尚佳,只怕自己现已夺门而出,杜子盼想着些有的没的分散精力,不敢回头再看。那柳老郎中手中动作不止,悉悉索索拉扯声,血液汩汩流动声,筋络理脉撕裂声,眼不见则声更甚。
      “刀来。”柳老爷子轻唤外孙女,杜子盼只得硬着头皮转过面来。
      “剖开。”手自血污中捧起一团状之物,柳老郎中只是随意吩咐。
      杜子盼提着刀片的手一阵轻颤,她紧一闭眼,猛然睁开,贝齿咬唇,柳眉紧锁。她微弯下腰,握刀往柳老郎中示意方向斜划而下,一刀下去,胎水混着血水顺着刀口尽泄而下,滚入那妇人被割开的腹腔,胎水鲜血流淌混淌其中,隐隐可见其中血壁肚肠,一片红白交杂。
      “哇。”杜子盼再也忍不住,将刀一放,奔出庙外,一阵干呕。片刻平息,她缓缓转过身来,柳老郎中已自那腹中剥离胎衣,断其脐带,正将取出的婴儿细细擦拭血污。许是腹中闷久,那名女婴儿肤略青,禁闭双眸,不哭不啼。若非尚有一丝金光护体,只怕早已魂飞魄散,或是转了孤魂游鬼。于是杜子盼更加担忧去了地府的胡当归,一个时辰将至,再不回来,不说那婴胎夭折,只怕是在地府出了事端。她抬眼望去,庙内四鬼酣战已歇,什么方桌马吊骨牌已然收起,那白无常手捧长笏吐着红红长舌对自己粲然一笑,简直让人毛骨悚然。方才那鲜血四溅之事,他们毫不在意,想是看的多了。牛头抗起招魂幡,会同马面望了望庙外残香,看来已是准备启程返回地府。死狐狸,还不归来。杜子盼心头焦急如焚,庙堂四周毫无动静,那婴胎光华渐隐,让人着实担忧,心神不定。忽然,她感到周身一凉,忽见一白影自身边飘行而掠,款款入堂,却是一名白衣女子生魂,足不着地,裙角翩翩。那女子凝眸定神,回首对自己灿烂一笑,浑然魂魄聚光,似对往昔再不留恋,从那天灵跃入,光耀婴身。杜自盼如遭雷击,那七分貌相,九分神似,如镜相对,天人已隔,那眉眼,那面容,那神韵,那正是自己无数次在青姨、外公、家丁、故去的父亲眼中苦苦追寻的那抹倩影,那是自己永生无缘以近的温泽芳华。
      “哇……”婴啼声起,响彻这破旧庙堂,得此新生,却不知此后未来,该会如何。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