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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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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有一个字
一经说出,也就
死去。
我却说,它的生命
从那一天起
才开始。
————狄更生《有人说,有一个字》
我捂起耳朵,拼命摇头,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我推开海哥哥,心里直想着快点离开酒吧,感觉有什么人想拉我,可是我甩开一切跑出了酒吧。
未曾想过,会是以这种方式让莫凡知道自己的肮脏和龌龊。
这个世上会不会有个地方,能够把过去洗刷干净?
很晚的时候,下起了雨,老天爷终于肯陪我一起哭泣。于是,我哭泣,任凭泪水和雨水在我的脸上交汇。
我走累了,只能回家,我真可悲。
海哥哥和钱哥急得发疯,看到我回家的那一刻,他们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守着我。
半夜里,我开始发烧。我梦到小时候和海哥哥坐在孤儿院的花园里,我弹琴,他唱歌,那时是多么美好。我梦到我和莫凡坐在钢琴前,我是右手,他是左手,当时是多么幸福。我梦到医生对我说,你的左手不可能弹钢琴了。我梦到,莫凡对我说,原来你那么脏,那么龌龊。
第二天一早,我还是有点发烧,海哥哥让我请假,可我还是到琴行工作。或许,莫凡会来找我?
等到下班,莫凡没有来。来找我才是不正常的吧,在知道那些事以后。
我没有回家,我去了M大。那么晚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遇到莫凡,我也不知道他的寝室是哪间。我站在校门口不愿意回家,我想等莫凡,我也搞不明白为什么都这样了还要去找莫凡。
一个晚上,明知道等不到莫凡,我却蜷缩在墙角,哪里都不想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有点模模糊糊的,突然,一只手拉起我的胳膊,“你疯了么,病还没有好,跑这里来犯傻!”是海哥哥。“你就那么喜欢他了?”海哥哥怎么知道我喜欢莫凡?我想着想着,眼前就一片黑暗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我又进医院了。
耳边有个人用温柔的声音对我说,“欧阳非,我喜欢你。”
“莫凡,你听我说个故事吧。”我背对着莫凡躺在病床上,这次,我想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即使说来话长。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人扔在孤儿院门口,院里的老师说,发现我的时候我发着烧。当时我才两、三岁的样子,倚坐在孤儿院的门口,小脸爬满眼泪,因为发烧整张脸通红通红的。我记得院里有个白老师,对我很好,我一醒过来就是她在照顾我,可惜两个月后她就结婚不在孤儿院工作了。
我总是没完没了的生病,半夜里总是惊叫着哭醒,老师也好,小朋友也好都被我烦透了。起初有老师心疼我,特别照顾我,可等到我大些了,她们却觉得我不好照顾。我话少,爱哭闹,半夜里总折腾人。院里的小朋友也跟我不亲近。他们总叫我小病鬼。其实,白老师给我起了名字的,叫小冬。
有好几次,别人来领养小孩的时候,都说我长得好,想收养我,可是听说我身体不好的时候,他们都犹豫了,最终都放弃收养我。很小的时候,我就隐约感觉到,没有人会要我的。
海哥哥是我五岁的时候来孤儿院的,长大后我才知道,他的父母和弟弟在车祸里去世了。进来孤儿院没多久,海哥哥就说要陪我玩,我特别高兴。后来,他说做我的哥哥,我们做最亲的家人。然后我就叫欧阳非了。那段时间全是海哥哥在照顾我。本来院里是按年龄分配床位的,但海哥哥硬是要求院里把我们两个安排在一起。
人是讲缘分的,我从小就喜欢拿着院里的玩具小钢琴玩,海哥哥则喜欢唱歌,我们俩就经常一弹一唱地玩在一起。等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学弹钢琴,可惜院里根本不可能出钱给我请钢琴老师。是海哥哥把他父母留给他的钱拿出来给我请的钢琴老师。钢琴老师说我特别有这方面的天赋,让我以后往这方面发展。我和海哥哥从小就说好了,我弹,他唱,一起实现音乐梦想。
等我上了初中,12岁的时候,钢琴老师推荐我去参加ABC青少年钢琴比赛,我拿回二等奖。钢琴老师又推荐我去艺术院校上课,上普通高校孤儿院无需付钱,上艺术类院校就不是这个情况了。当时海哥哥16岁,他让他的叔叔婶婶收养了我们,然后他就不读高中,出去打工赚钱,供我读艺术院校。海哥哥在外面租了房子,把我从孤儿院里接了出来,我们俩开始一起生活。白天,海哥哥在快餐店打工,晚上海哥哥在酒吧里唱歌,业余的时候他会写歌,其实他也很有天赋,但他总说我比他更有机会出息。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们认识了金钱哥,后来他帮了我们很多。
学钢琴得天天练,可是我没那个条件。再有天赋,不能练也是不行的,我的功课渐渐拉下了。起初,我瞒着海哥哥,我知道告诉他,他肯定会想方设法的给我买钢琴。但是学校打电话到他叔叔婶婶家里去了,他也就知道了。他花了很多的钱,给我买了一架特别好的钢琴,他告诉我说,他花光了父母留给他的所有钱。
后来,借高利贷的到酒吧来催债,我才知道,海哥哥为了给我买钢琴借了高利贷。在当时,几万块钱的高利贷怎么可能还得清。海哥哥被他们狠狠揍了一顿,我哭着跟海哥哥说,我不学钢琴了,可海哥哥却说什么也不同意。
那个时候,我经常会下课后去酒吧帮忙,酒吧老板会给我些零碎的打工钱。有些客人对我有意思,我也看到有些男孩子陪陪那些客人可以赚很多钱,于是我就想背着海哥哥跟那些客人出去,然后赚些钱。于是,我跑到其他酒吧,陪客人喝酒、聊天什么的,一次可以赚几百块钱。当时,我完全不知道陪那些客人出去是怎么回事。有一天,挺晚了,有个客人,叫范彦,他问我愿不愿意陪他出去玩,我就问他可以给我多少钱,他答应给我一万,我就跟他走了。等我明白他要我做什么事的时候,却后悔也来不及了。他们给我注射了东西,然后很多人一起欺负我。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是酒吧里其他人告诉钱哥,看到□□的人把我带走了,钱哥求酒吧老板出手才把我救下了。我在医院里躺了很久,差点就进精神病院了,后来海哥哥说了句我们还有梦想没有完成,我才想起我还有心爱的钢琴。
但是,没有过多久,希望全部没有了。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14岁,是夏天,那些□□的拿我的照片勒索海哥哥,海哥哥敲碎了玻璃瓶跟他们拼命,混乱中我摔在玻璃碎渣上,医生告诉我说,左手的肌腱永久性损伤,我不可能再弹钢琴了。
还记得你那天在琴行外面的后巷看到有人堵我么?事后海哥哥告诉我,当年的照片又出现了,他们是去勒索海哥哥的。
这就是我了,那个人说的没有错,当年,我是出去卖过。
我就那么静静地躺着,背对着莫凡,慢慢地诉说着,我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说着,说完了,浑身的力气也没有了。眼泪早已经湿透了枕头。
“小凡哥,听完这些,你还会说你喜欢我么?”
没有听到莫凡任何话语,只有他离去的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