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春雷》盐渍青梅子

9、潜入魔教的第九天

　　青礼失还以为阿拂死了。

　　她躺在血泊里，身旁的黑衣女子咽了气，死状惨烈。

　　青礼失顿足，看着那张漂亮的面颊缓慢呼吸着，一下又一下，直到确认她还活着，这才一脚踩进血色土地上，伸手将人揽了起来。

　　“教主……”

　　森黑和黑白俱是异口同声唤他，教主不喜血腥和污秽，这等小事本该他们来做。

　　青礼失瞥见阿拂肩膀上的伤口，不算深，但想来她不曾卷入过这种江湖厮杀，就连昏睡中都紧蹙眉头。

　　“森黑，金创药。”

　　青礼失一手扶住阿拂，另一手伸出。

　　后者连忙从袖中掏出个小药瓶递过去，见他几乎半跪在血水里，衣摆也弄脏了一大截，迟疑道，“教主，在这上药吗？咱们要不要将人带回去……”

　　青礼失没应声，接过药瓶拧开，沾了些在指尖上，然后顺着阿拂肩上的伤口一点一点抹开。

　　他动作小心，药膏带着些冰凉的触感，青礼失却仍觉得指尖在不自然地发烫。

　　火烧火燎。

　　垂首挨得近了，甚至可以闻到阿拂身上淡淡的香气，混杂着血气，说不清的感觉。

　　这金创药疗效极好，很快便见阿拂紧锁的细眉渐渐舒展开来，睡容安恬。

　　“走吧，回宫。”

　　青礼失轻轻松松将人打横抱起，还没迈开步子，就瞧见森白已经抬手，准备把阿拂接过去。

　　他略一迟疑，想起这些小事确实向来都是由他们做的，遂撒开手，将阿拂放到森白手里。

　　走了几步，衣摆上浓重的血腥味传来，青礼失方意识到，刚才他有些反常。

　　竟没顾忌到这些。

　　“教主。”

　　露微从远处赶来，唤他一声，神色焦急，“您受伤了？”

　　青礼失摇摇头，半屈腰，用力将那一截沾血的衣摆撕了去，才道，“旁人的。”

　　露微瞧见了黑衣女子的尸体，上前摘了蒙面，捏着那张姣好的面容仔细端详了一番，确认道，“教主，此人好像是赤月山庄庄主四大心腹之一，武功不低。”

　　青礼失转过身，望着尸体一言不发。

　　露微早已习惯他的寡言少语，自顾自分析，“属下封了山，一时半会，贼人逃不掉的。不过只杀了她夺走地图，却未要了阿拂的命，大抵是冲着我们来的。”

　　露微在原地踱步，思忖着，“近年来我们与赤月山庄并未有过多交集，但依照现在的情形看来，不知为何她们对我们处处充满了恶意。”

　　青礼失垂眸，想什么想的出神，良久才答，“我们是魔教。”

　　所以恶意、诽谤、一切脏水都可以往这里泼。

　　露微哑然失笑，确实如此。

　　一个江湖名门正派憎恶魔教，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

　　“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无需理睬。”

　　青礼失收回思绪，暗想着，任她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

　　山下百柳镇。

　　闻人汉与禾牧白碰头时，天色已晚，不过正巧是上元节，镇子虽小，但也热闹非凡。

　　“庄主，魔教那帮人在山上盯得太紧，我废了老大劲儿才脱身，所以来迟了……”

　　镇子里满街都是各色的灯笼，人流穿行。

　　禾牧白随手买了一只兔子灯，丢到他的怀里，“人没事儿就好，咱们回闇云庄吧。”

　　“您买兔子灯做什么？”闻人汉个头又高又壮，却提着一只可爱小巧的花灯，怎么看都觉着别扭的很，于是小声嘀咕，“这阿拂都不在庄里了……”

　　“谁说我是买给阿拂的？”

　　禾牧白回头睨他一眼，不肯承认。

　　闻人汉摸摸鼻尖，“这种小玩意儿除了她，谁还稀罕呀。”

　　也是。

　　禾牧白笑了笑，只有阿拂同小孩子一般。

　　天真无暇。

　　二人一路走着，还未出镇子，突然瞧见一众无念阁的弟子鬼鬼祟祟跟踪了一队马车。

　　“庄主，可要属下去看看情况？”

　　“跟上去。”

　　无念阁为首的方脸青年在等马车停下后，偷偷藏在巷子里，三三两两谋划着什么。

　　马车上押满了货物，看起来所属某个镖局。待到马车上的人下来后，闻人汉低声道，“庄主，是寒阙宫的物镖。”

　　禾牧白将食指放在唇边嘘声，示意他稍安勿躁。

　　那男子并未穿着镖师的装束，反倒粗布衣，裹头巾，面相却很斯文，甚至可称得上是清秀。

　　闻人汉同他交过手，自然认得他是魔教的右护法——宿雪。

　　镖车停在一间客栈门口，许是要歇息一晚。

　　宿雪按例检查了一遍车上货物，仔细清点确认无误后，冲两个镖头吩咐，“明路收眼，防芒古。”

　　闻人汉耳力惊人，却不懂暗话的意思，“庄主，他这是要干什么？”

　　“说的是天黑防贼。”

　　“那咱们要劫了这批货吗？”

　　禾牧白抬手敲他脑袋，“我们要货做甚？况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比我们更急着教训一下寒阙宫。”

　　夜幕四合。

　　百柳镇仍热闹非凡，但这也给无念阁想要制造麻烦增添了不少难度。

　　等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无念阁为首的方脸青年才趁机摸到了马车边上。

　　离得远看不真切，闻人汉眯眼猜测，“庄主，他好像在……拆车轱辘？”

　　禾牧白轻嘲，“明面上还是不敢动手。”

　　“是啊。”闻人汉很是不屑，讥诮道，“上回听闻那露微都将无念阁这帮家伙尸首挂旌旗了，到头来还是不了了之。”

　　禾牧白不语。

　　他设计无念阁几个好色弟子轻薄阿拂，因着怕叫露微看出端倪，所以并不是“假意”，而是真真确确的轻薄。

　　就算露微不斩了他们，他也断然不会放过。

　　可眼下看来，再怎么挑起无念阁与寒阙宫的争端也掀不起风浪。

　　无念阁实在……烂泥扶不上墙。

　　畏首畏尾不说，一个会动脑子的都没有。

　　正当禾牧白准备放弃这颗棋子时，听见闻人汉又咋咋唬唬开了口，“庄主，您快看，这几个女子好像是赤月山庄的。”

　　禾牧白定眼一瞧，确实见过这几人。

　　闻人汉也忆起了那桩事情，压低些声音道，“她们居然还活着……要不要属下去……”

　　后者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禾牧白摇头，“正好，你去试一试她们。”

　　-

　　闻人汉装作偶然路过，见一紫衣女子佝偻着腰，面色煞白，惊呼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紫衣女身边年纪稍长些那位横眉呵斥，“休要多管闲事！”

　　“姑娘可是突发恶疾？”闻人汉厚着脸皮继续搭话，“今儿是上元佳节，百柳镇子破小，医馆早就关门了。”

　　另一位粉衣少女听后，焦急道，“姜姑姑，这可怎么办，月姐姐好像快撑不住了……”

　　没等姜姑姑回话，闻人汉又是一声惊呼，“救人要紧啊，你们还等什么，镇子外不远就是襄台城，快带这位姑娘看病去罢。”

　　“你说的倒轻松！”姜姑姑面露难色，“天色如此晚了，何处寻马车出镇子？”

　　闻人汉猛地一拍大腿，指了指客栈门口的镖车道，“前边一队镖局人马正好在镇子上休息，我方才路过瞧见里边有一辆可以坐人的马车，姑娘们不妨去问问看。”

　　“镖局的车？”

　　粉衣少女迟疑，“他们行镖，如何会借给我们？”

　　闻人汉继续诱骗，“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说了，这世上还有银子办不妥的事儿吗？”

　　“也只能这样了。”姜姑姑似是下了决心，扶着那摇摇欲坠的女子朝镖局马车走去。

　　夜色已深，众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眼见着有人走来，满脸络腮胡的镖头一下从马车上跃起，双手抱臂在胸前，眉目竖立。

　　“这位大哥，我家姐姐突发恶疾，可今日是上元节，镇子里医馆都早已关门，不知能否借贵镖马车一用？”

　　粉衣少女细声软语，眼里还噙着泪花。

　　镖头瞥了眼紫衣女子，见她痛的额上汗珠滚滚，一手捂着腹部，另一手搭在边上女子的肩膀上，衣裳都被她生生揪皱了去。

　　“不是我不帮忙，你们也看见了，镖车都装满了货物，实在没有多余的……”

　　闻人汉趁机指了指他身后那辆，“您这儿不是恰好有辆可以坐人的马车吗？”

　　镖头摸摸脑袋，心里寻思着，这可是右护法的马车。

　　正当他内心纠结之际，闻人汉又作急切状，“哎哟您别犹豫了，再犹豫这姑娘就要痛死过去了！况且人家只是借用，明儿一早定会给您还回来的。”

　　说完，闻人汉给粉衣少女使了使眼色，后者立刻摘下荷包，一把塞进他的手中，神态恳切又真诚。

　　镖头叹了口气，冲她们挥挥手，“去吧去吧，明儿一早可必须还给我。”

　　“多谢大哥！”

　　月上柳梢，闻人汉见那三人上了马车，一路疾驰驶出了镇子，这才面露冷笑，隐进一条小巷子中。

　　巷子昏暗，唯有一白衣男子靠墙立着，似笑非笑，目睹了全过程。

　　“庄主，她们所乘正是无念阁动了手脚那辆马车。不出意外的话，明儿一早，赤月山庄就要替她们收尸了。”

　　禾牧白颔首，微伸了个懒腰，“走罢，咱们也该回去了。明日还有另一出好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