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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阴阳炉 ...

  •   年少时,不觅与南延希曾一起登晦月山修习阴阳术,做过几年同窗好友。其实算不上好友,至少南延希从未承认过。

      可不觅知道,南延希臂力惊人,登晦月山的第一天,他敲响重达六百斤的问道钟,震惊晦月山梅家。十年过去了,稚嫩的少年成了沉稳的青年,虽然不知道他的阴阳术修习得如何,可臂力肯定只增不减。但他的手挪起她的棺材板时,却颤抖了好几下。

      大概是被气的吧。

      不觅捂住唯一的眼睛,心里重重叹息一下。

      确认过仇人还在,并且是一具无灵魂的空壳,南延希放心地合上棺材板,走到不觅面前。在他的目光注视下,不觅想忽视他都不行,无奈放下一条胳膊,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活着的时候她爱笑,觉得人生处处有趣,她能浪到九十九岁;变成旱尸后她也爱笑,但却失去身为人时的活力,只为了不让脸颊的肌肉紧绷。成了灵魂体后,她更加要笑,每天对着装自己尸体的石棺,她要努力修炼一个忘我的至高境界。

      境界还未修出来,她被迫变成了一个诡异的断肢少女。

      从南延希皱得能夹死苍蝇的眉眼中,不觅认知到她笑得比哭的还难看,只好学着他的模样,绷紧了一张脸。

      南延希极喜欢面瘫,喜欢到蹲在地上,拿黑色的帕子和捏碎了的丹药敷到不觅的左手掌上给她止血,望着纵横交错的疤痕和淡淡的尸斑,他拧眉不语。

      不觅从他冰冷的眼神中读到四个字。

      厌恶、恶心。

      “你个丑八怪可别误会,主上只是看你可怜而已,别发花痴。”

      蛟龙幼崽龇牙咧嘴道。

      不觅收回左手,道了谢,她垂眸看他的黑靴,金线与银线交错绕着靴子盘旋,如两条戏珠的蛟龙。虽然在心底盘算这鞋要出多少价钱,南延希才肯割爱,可她外表给人一种丑陋可怜且凄凉的错觉,南延希没有怀疑,站了起身,居高临下。

      “雨已停,熊姑娘早些回去吧,莫要再进来了。”

      “进来”二字被他咬了重音,仿佛下次再在柢山洞心看见她就会拧断她脖子。

      不觅吃力爬起,唯唯诺诺往前蹦跳,她只剩下一条腿,又累又饿,现在的她连一个普通人都打不过,绝对不能让南延希发现旱尸老祖又活了。

      蹦了几步,有些累了,身体倾斜,她靠在石壁上,回眸。

      “你这么在意石棺,棺中人不会是你封印的吧。”

      南延希的眼神没有变化,但他身边的蛟龙幼崽出卖了他,微昂龙首,自豪道:“那是自然,除了我家主上,谁还能在坚硬的白月石上铭刻封印旱尸老祖的上古符篆。”

      不觅捂住额头,一阵脑壳疼。

      果然……

      半晌,她不死心问:“那这结界???”

      蛟龙幼崽更加自豪,龙首翘高:“当然也是我家主上。”

      造孽啊!!!

      不觅不敢再看南延希,唯恐多看一眼就会被他认出,再一次被人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逃开柢山地洞。

      雨过天晴,重获自由,不觅心中惆怅减少,欢喜增加。一脚蹦进坑坑洼洼的泥地,还饶有兴致地踩了几脚泥潭子,脏兮兮的臭泥水溅到她灰扑扑的裙摆上,脏上加脏。

      反正都脏了,她更加不在意。

      柢山绿竹青翠,片片青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不觅掌握了单脚蹦跳的技巧,蹦得越发轻快,可惜马有失蹄,人有失足,她一脚踩进腐烂的枝叶坑,前脚掌一歪,身体倾斜而下,如冬瓜般滚入一片山坡。

      不觅当年上至晦月问道阁,下游黄泉石门窟都没有被难倒,区区山坡更加不放在心上。

      滚了五六圈,青竹丛延向四周,卡住不觅的身体。

      她晃了晃晕眩的脑袋,蓦然对上一张凶神恶煞的男人脸。他也被竹丛卡住,露出上半身,染了水珠的发丝挂着几根竹叶,面色苍白如鬼,胡渣满面,左脸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狰狞恐怖。

      不觅一只手撑住竹杆,在不算陡峭的山坡吃力爬起。

      男人一动未动,姿势怪异,不觅伸手探他鼻息。

      男人没了呼吸,可身体还有余温,死了没多久。

      南延希带着蛟龙幼崽从上坡经过,目不转睛。蛟龙幼崽咧嘴一笑:“丑八怪,还不快谢恩!”

      不觅了然,原来这人就是逼少女逃进旱尸老祖陵墓的恶人。

      忽而后颈一寒,不觅回头见南延希盯着她,又摆上了面瘫脸。

      这人也不知道什么毛病,一见面瘫脸就变得有人情味,轻飘飘道。

      “她还不能死。”

      蛟龙幼崽耸着脑袋,认命来到不觅面前,蛟龙尖尾一扫卷上不觅的腰肢,再往她一拉,拽了起来。

      “要不是主上心善,我才不管你个丑八怪呢!”

      不觅望着南延希冷漠的背影,跟从前一样,压根看不出他是个心善的人。

      蛟龙抄小道,把不觅送回熊家,也就是少女曾经的家。

      之所以说是曾经,是因为熊府的门匾已经换成了顾府,门房也只称呼她为“表小姐”。不觅单脚跳门槛,门槛略高,她又吃过滚山坡的亏,谨慎了几分,跳了三次才跳进去。回头见门房掩嘴偷笑,“带我回房间。”

      门房道:“小的还得守门,您的院子就在那里,很近,您自己跳着去吧。”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不觅蹦了过去。

      小院上有一块牌匾“丁晓”,几株粉嫩的夹竹桃从窗框伸展而出,活泼明亮。院子跑出一人,是个穿绿色衣衫的小丫鬟,几步环住不觅手臂,生怕她跑了,确定她不会跑后,掏出帕子给她擦拭脸上的污泥和脏血,一边擦,一边心疼地哭道。

      “小姐受苦了,都怪桃枝能力不够,没法保护好您,让那群踩狼虎豹又欺负你了,他们那群不要脸的贱人、贱货,下作的东西,不要脸的肮脏货,臭.婊.子,狼心狗肺,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桃枝是个话匣子,而且很能哭,一边哭一边骂,嗓音带了女子个人情感,狠话脏话烂话齐飚,像集市杀猪大妈骂街,听得不觅脑袋嗡嗡作响。唯一庆幸的是,熊家遭遇变故,熊小蛮从一个美丽活泼的大小姐变成如今这副鬼模样,对于不觅的疑惑不解,桃枝有问必答,而且没有半分怀疑。

      桃枝是唯一留在丁晓院的忠仆,她给不觅烧了热水,拿了干净的衣裙伺候她穿好,再去厨房拿饭吃。

      临出门前,再三叮嘱不觅。

      “下作的狗东西和不要脸的贱.婊.子雇佣刀疤为难小姐,从今天开始,您要呆着院子里乖乖养伤,绝对不能再出去。”

      躺在床上的不觅点头,桃枝这才掩门离开。

      粉色的房间打开了半扇窗,桃花的甜香飘了进来,萦绕在不觅鼻息。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粉色的纱帐,纱帐四角挂了四颗的珠子,粉、白、蓝、绿。

      此乃阴阳四珠,可避邪魂野鬼,也能保人长寿安康,平安顺遂,桃花连连。可如今四颗珠子都出现了裂痕,乃大凶之兆。

      研究完房间的阴阳布局,不觅又自嘲地抿了抿嘴角。

      臭名昭著的旱尸老祖都住进了这个房间,要是阴阳四珠不显出大凶之兆,那肯定是冒牌假货。

      她吃力爬起,坐在梳妆台前。碎成两半的铜镜被藏在角落,不觅翻了出来,拼凑起来,架好认真端详一头黑色的发丝。果然不出所料,被割了的右耳上方,有一束被剪得极短的发丝,切口整齐,干净利落。

      右发、右眼、右耳、右手和右腿都被割了,下手人一刀两段,切口整齐。

      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阴阳炉。

      以阳间之人换取阴间之命。

      极恶极邪。

      不觅曾经死过一回,就是用阴阳炉返阳的,后来才能变成旱尸老祖,兴风作浪。若说人间还有熟悉阴阳炉的人,她得占据一个名额。

      所谓阴阳,就是正与负,她没返阳前,运气极好,出门能捡钱,考试作弊从没被捉到过;打架逃跑从未被追上,就算追上了也能逃脱,乃是福气运气天地宠儿,算得上是正。而与她对立的负,必须是打架放哨被抓,逢赌必输,出门荷包遭扒手的倒霉透顶、霉气连连的倒霉鬼。

      正与负之间虽然同为人族,可毫无关联,这就需要一个牢笼将两人的姻缘、财运、福泽、平安和气运互换。

      三千烦恼丝,剪不断理还乱,青丝即姻缘。

      眼能视物,亦能辨财,剜眼如剜财运。

      佛陀耳坠长,意为有福,割耳如割福泽。

      有手脚方能保自己和亲人的安危,遇危险无腿逃跑,失了运气。

      熊小蛮的姻缘断了,财运福泽,平安和气运也被强行夺走,她身体的部位也许正在和另外一人的左发、左眼、左耳、左手和左腿在一个炉子里煅烧。

      一旦成功,阴间之人返阳,小蛮的阳寿就尽了。

      桃枝说过,小蛮是个极其有福气的人,刚出生父母做成一笔大生意,盖起了豪宅。父母皆是和善之人,对女儿疼惜怜爱,恨不得把天生的月亮都摘下来当成礼物送给她,怕她心性纯良,单纯可爱遇人不淑,又替她订下一门亲事。

      可事情就坏在这门亲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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