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三十载》辣椒炒猫

20、风波又起（1）

　　十二月二十七日是个阴天，厚厚的云层压在烬阳城的上空，虽说各宫将花灯、窗花等装饰的物什都用上了，但这望阳宫里新年即将到来的喜庆劲儿却连宫墙外的一半都没有。瑶华宫不用说了，皇后这几天就守着四皇子，连受众妃晨请时都是心不在焉的；其他的女人们呢，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可她们把两只眼睛都望直了也没法把皇帝盼来，毕竟皇帝忙完政务后除了去瑶华宫瞧四皇子外哪也不去，鲜花不逢雨露，她们心里哪来的高兴劲呢？
　　住在华丽宫殿里的女人还可以因为见不到皇帝而愁眉苦脸，尚宫局的宫人们连招呼屎尿屁的时间都没有。
　　这几天尚宫局的太监们是忙活坏了，他们一直在各宫间蹿来蹿去，可要往各宫娘娘那送的东西却好像怎么都送不完，眼下两个刚从镜月轩里出来的尚宫局小太监正往尚宫局赶呢，生怕回去晚了要挨骂。可这镜月轩是不得宠的王美人住的，偏僻得很，俩小太监快步走了好一阵也还离尚宫局远着呢。
　　俩人中拿着托盘的小太监名叫福临，入宫不满一年，还从未干过这么重的活儿，接连几天在这宫里头从东跑到西再从南跑到北，他只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现在又是一阵如小跑的快步走，他连气都要接不上了。眼看着自己只停下来喘了口气就被仍踏着步子的同伴越甩越远，他喊道：“哎哎哎！福喜你等等我，我走不动了。”
　　福喜比福临早来几个月，受过了去年年末时的折腾，听见福临叫喊的福喜本不想等他，但转头看见福临已然脱力的模样还是停了下来：“你快点，耽误了功夫没你好果子吃！”
　　“这镜月轩离尚宫局那么远，根本不可能及时赶回去，你还跑啥呀！不还是要挨骂嘛？”福临喘过了气，才慢悠悠地往前走了几步。
　　这话虽难听，但倒是实话，福喜虽想反驳福临几句也找不到说辞，又想到反正挨骂是免不了了，不如晚点回去，这样今日说不定还能少接个活。
　　“行了，你小声些，这话要被总管听见了不得打你两耳光。”
　　随着话声落下，福临已经走到了福喜边上，他不满地撇着嘴：“这地方偏辟得连鬼都不来，要不是皇后娘娘心善说新做的衣裳和珠宝要往镜月轩送些，谁会来这里呀？我听人说这王美人两三年都没侍过寝了，皇上都把这人给忘了，要是我们那人精总管能到这来，我就把晚上的窝头让给你吃！”
　　福喜用手肘怼了一下身边的福临：“你早晚要被你自己的嘴害死。”
　　“哼。”福临撇了福喜一眼，又贱兮兮地笑道，“那我也要把你的窝头吃了再死，做个饱死鬼！对了，今晚你的窝头分我一半呀。”
　　“怎么？你是打算今晚吃完就死了吗？”福喜瞧见福临贱兮兮的样子无奈地笑了。
　　“反正你也吃不完呀，你还指望那半个窝头能给你生窝头崽吗？”
　　“胡话。”
　　俩人就这样在你一言我一语中走了好一段路，本已到了不再偏僻的地方，就是时候闭上自己的嘴了，但福临一旦起了兴致就能从天黑说到天亮的毛病却没改掉。
　　“欸，”福临学着福喜的样子用手肘推了推他，又将身子往他那边靠了靠，“听人说那孙招娣死得老惨了，肉掉了一地，最后还是那用簸箕扫了去呢。”
　　“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你不要命了嘛！”福喜转过脸皱着眉头瞪着福临。
　　尽管瞧见了福喜满脸的震惊，但福临却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妥：“这不是前头就是梦溪阁了吗？本来早就想和你说了，但忙起来就忘了，到这会才想起来。”
　　“这话万万不可再说了，皇上已经明令宫中禁止在讨论孙……禁止讨论那个女人了。”
　　“可是听人说各宫的娘娘不也在私下里说过嘛，宫里明里一套背后一套的事还少吗？”福临将托盘抵在自己的肚子上，空出一只手抓了抓自己的脸。
　　“人家是娘娘，你呢？”福喜的声音很小，但也能听到其中带着叱责。
　　“娘娘又怎么样，那孙……那女人不也死了嘛，在皇上眼里也就太子和四皇子是宝贝嘛，其他人不都是一样的。”福临像是有所收敛的不再提那个禁忌的名字，但随后出来的又是要惹来灾祸的话。
　　福喜咬着牙，手肘连带着身子一同重重地撞了下福临：“你想死可别带着我！以后别再听别人说什么是什么，把你的嘴好生闭上！”
　　“哼。”福临哼了声后就不再说话了。
　　俩人安安静静的走了一段，眼看着离尚宫局也不远了，本想着福临可算消停了，但福喜悬着的心刚刚放下，福临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那这回我给你说个我亲眼见着的事。”
　　“不听！”这回福喜作势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和真心不想听的福喜不同，福临以为福喜是在做样子逗自己玩：“前些日子我往容妃宫里送蜡烛时，你猜我听见了啥？”
　　“不猜！”
　　“嘿嘿，你看你这不还是听着吗？我跟你说，那日我在送完蜡烛回来的路上看到贤妃娘娘和她的宫女了，我听见贤妃的宫女问她为何要说些关于皇后和四皇子的话，还说那话会不会让孙……孙招娣做出些坏事来，”说话间，福临故意往福喜身边凑了凑，又瞧见对方闪躲的样子，觉着有趣的他一时没压住自己的声音，“你说这四皇子落水一事是不是就是贤妃娘娘挑拨的呀！”
　　“是这样嘛？”
　　这话不是福喜说的，那声音听起来更尖细更沧桑，短短四字让福喜、福临二人惊出一身冷汗。通常能让二人如此害怕的只有尚宫局的总管，但说这话的人是他的总管都要巴结的人——后宫各宫太监的总管诚宝公公，在宫里的太监里只有皇帝跟前的忠宝宫宫与皇后宫里的敬宝公公能与他相提并论。
　　福临回过身瞧见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诚宝公公，吓得连礼都忘了行，若不是一旁的福喜暗地里踹了他一下，他还在那傻傻站着。
　　“你刚刚说的是真的？”诚宝公公托着拂尘，一双极善识人的眼睛紧紧地跟前的福临。
　　“小的……”一心想着自己要完蛋了的福临连舌头都在打颤。
　　“你可知现在在这宫里在提那个名字便是死罪？”诚宝公公瞧见了福临额头渗除了豆大的汗珠，这让他将福临心中在想些什么都猜出来了大半，进而他用平缓的语调说道，“但如果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你就能活下去。”
　　能活下去！这话近了福临耳朵里之后他连连发誓之前他说的话一点都不假，而后又将初十那日他去容妃宫里送蜡烛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重要的、无关的他都吐出来了，他只求诚宝公公能饶他一命。
　　“你把你刚刚说过的话一字一句都给咱家记住了，现在你就跟咱家去见皇上，在皇上面前把那话再说一遍，若说错一个字，咱家就把你的嘴皮子割下来。”
　　去见皇上？临福进宫以来都没见过皇上，只在长长的宫巷的另一头看过皇帝的御辇快速经过而已，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真的到了皇上跟前时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可眼下为了保命他只得如凿蒜似地点头。
　　诚宝公公带着福临走远了，福喜却久久地没有缓过神来，他微张着嘴呆呆地盯着头顶阴沉的天空，他不知道福临能不能活着回来，但他明白这宫里恐怕又要风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