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三十载》辣椒炒猫

10、梅园说雪

　　望阳宫里的梅园虽说在各个御花园中算不上大的，但冬日的景色仍是一绝。当年庆帝为了博得颇爱梅花的钱贵妃一笑，建下这梅园时可没少花心思，一株株梅花树下一条蜿蜒的小路延伸而过直通梅园中心的揽月台，台上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光芒如同给揽月台带了顶金帽子。

　　相传在庆帝在位的天和年间，这梅园只有钱贵妃能踏足，其余的后宫女子只能隔着月洞门一瞧梅园内的美景。但到了今时，这梅园也是各宫妃嫔皆能去的地方了，毕竟如钱贵妃般盛宠不衰的女子到头来能有几人呢？

　　宁贵妃搀扶着太后慢步走在这梅园中，这梅园里虽尽数栽满了梅花，但好在梅花香味清冽，不会让人觉得过于香腻。期间，太后瞧上了棵梅树，树上白色的花朵开得正艳，她便叫人折上几只插入重华宫的八角瓶当中，算是为冬日的宫殿添上几分生机。

　　宁贵妃瞧着剪梅的宫人，心中琢磨着今日太后派人到翠微宫请她至梅园散心，但到了梅园后，除了在请安时和太后说了两句话，太后便不曾理过她了，就连她夸赞这梅园中的美景时也没能得个回应，这城府至深的老妇人到底要搞些什么事情？

　　“走得太久，哀家的腿也泛酸，咱们就先去揽月台上坐坐吧。”太后瞥见身旁女子不语思索的样子，心中恨铁不成钢的哀叹又起来了，但想着今日已叫她来了，就算是块榆木也得敲敲，便说着到揽月台落座。

　　俩人步至台下，年老体衰的太后爬上这几阶台阶还用了不少时间。到台上，宫女们往石凳上铺了块厚厚的天鹅绒胆坐垫，俩人才缓缓入座。眼疾手快的宫女也趁着这个间隙将各类果子茶点以及一壶热茶送上了桌。

　　宁贵妃先拿起茶喝上了一口，品茶间也不忘看上坐在对面的太后几眼，见对方也如自己一般只是饮茶，她便赶忙放下手中的茶杯，又端起一碟梅花状的糕点送至太后面前：“太后娘娘，您莫光喝茶，这梅花糕是宫人用这梅园的梅花制成的，内陷甜而不腻，吃着这梅花糕再赏这梅园景色才能更有一番风味呢。”

　　没想到太后却不打算领她的所谓好意，只是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掷在石桌上，这个动作着实让宁贵妃一惊。

　　“哀家是找你来梅园说话的，这糕点吃不吃都无妨。”

　　“这……”宁贵妃讪讪放下手中的糕点，双臂局促着，片刻后她试探着问道：“那太后娘娘要与臣妾说些什么呢？”

　　“这雪停了？”

　　没想到太后竟然抛来这样平常的问题，宁贵妃没琢磨清其背后的含义，只好点着头回答：“回太后娘娘，这雪前天夜里便停了。”

　　“这雪停了，哀家的头风也好了许多。”太后说话间瞥了眼缩着脖子的宁贵妃，又不快的将目光移向了揽月台旁的梅花。

　　“太后娘娘身体安康，臣妾也为太后娘娘高兴。”宁贵妃垂着头附和道。

　　“那这雪可还会再下？”

　　“这雪……”

　　眼下，烬阳城的冬日还没过半，雪必定是还会落的，这样简单的问题何需要问。宁贵妃摸不着头脑，也猜不透太后的心思，只想着难不成是这老妇年迈，再遇病痛后又开始担忧起自己的生死了？

　　“这雪停了，哀家的头风好了许多，哀家喜欢这艳阳高照的日子。静娴你说，这雪还会不会再下呀？”自己选入后宫的张氏贵女，如今竟迟钝成这般模样，太后虽心生怒火，但仍是咬着牙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且当说道“这雪还会不会再下”时语气还加重了几分。

　　宁贵妃见太后将话再说了一边，又叫上了她的闺名，便知道大事不好，往日这老妇只有在气极时才会这样叫自己。但她琢磨不透自己该怎么回答，她的目光四处逃窜，像是在找根救命稻草。她瞧向自己的宫女兰卉，可兰卉也只是空着急罢了。宁贵妃又看向站在太后身后的春白嬷嬷，只见春白嬷嬷皱着眉头，她却又读不懂。直到春白嬷嬷压着声音，只动着嘴皮子说出“章太医”三字，宁贵妃才恍然大悟。

　　“回太后娘娘，这雪……自然是不会再落了，往后的日子必定是您喜欢的大晴天。”宁贵妃结结巴巴地回着太后的话，脑子里想的是自己的所作所为，藏在桌下的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

　　宁贵妃的话说完了，俩人均无声了片刻。

　　之后，先是太后拿起了一块梅花糕送入了嘴中，语气也恢复如平常般：“你说的没错，这梅花糖陷的确不腻人，只是哀家年老了，肺气虚了，多食甜物便会生痰。”

　　“怎么会呢，太后娘娘洪福，老天爷必会保佑您长命百岁的。”刚松了口气的宁贵妃，不带真情地说着奉承话。

　　太后怎会听不出宁贵妃的话中有几分情真，她笑了笑，又问：“你宫里的宫女秋水去哪了？”

　　一想到秋水，宁贵妃就来气。秋水机灵，但却是眼前这老妇送去翠微宫的，想来也是老妇安插在翠微宫的眼线。秋水刚入翠微宫时，自己行事言谈皆会被她提点，甚是烦人，直至打发她去负责翠微宫的洒扫与后厨事宜自己才得了清净，本来太后这老妇也没曾管过，没想到今日却又提上了台面。

　　“回太后娘娘，秋水今日负责翠微宫的洒扫，所以臣妾身边便只带了兰卉。”

　　“今日？”宁贵妃的回答甚是好笑，自己派去的人在翠微宫过的如何，太后怎么会不知，但她今日许是恼够了，只是淡淡说道：“秋水那丫鬟机灵，你平日里在宫中走动时要多带着她，至于翠微宫的洒扫，兰卉也能做。”

　　“是，全听太后娘娘吩咐。”宁贵妃笑着，心里却团着火。

　　在揽月台坐了这么久，虽是晴天也会觉得身子寒凉，太后要摆驾回宫，宁贵妃自然是跪着送行。可太后走前又吩咐她一件事，说是顺昭仪小产了，瑶华宫皇后那的慰问品都送过去了，便让她也去瞧瞧，做个好人的面子。但今个儿连夭折孩儿的头七都没过，这梦溪阁实在是瘆人得慌，宁贵妃打心底里不愿，但也只能惦着脸说：“是，待哪日臣妾得空了，一定会去瞧瞧顺昭仪的。”